云尧

（一）

陌川的梨花，乃江凉古国一绝。

每至花开时，陌川漫山遍野，春色若雪。花香传千里，千里安宁。

云昭走出的往生门，就是在此处见了尽头。他隐约回想起门中引路人的话语：“你是被神君选中的人，半死不生，不入轮回。从此你叫云昭，忘却前尘过往，专心为神君做事。”

当时云昭只觉得记忆慢慢被抽离出来，而后眼前便出现了云尧。当时他十分年轻，样貌出众，身材高挑，然而却是已失道侣。

云昭与云尧以父子相称，他从未见过母亲，因为云尧的爱人江饰已经故去了。

流光百转，眨眼来到如今。云昭在最老的一棵梨树下见到了云尧。

“你可以听我讲完我的这半生，将我的记忆存到庄园阁楼，我便会自行离去。”云尧周身发着灵光，隐去了几分皱纹。

“好。”云昭依旧轻轻晃着扇子。

云尧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这半生，因为有江饰而变得不那么散乱。”

“你没过往生门之前，我和她就相识于这片梨花林中。”

那时正是初春时节，梨花含苞欲放，江饰在梨树间描摹春色婀娜，肩头落了些许花瓣，不多，却点缀了美人。

云尧刚刚送完一个花妖，正抖落着身上的花粉，忽然一抬眼，入目便是江饰的宛然侧颜，专注仔细，认真安静。

他不禁搭话：“小姐可否有人陪同赏花？”

“无人。”江饰倒也给他面子，温和地笑了下。

云尧居于此地已是第十三个年头，从未离开过，从未与活人交谈。第一次遇见的便是个江南美人，他竟不知道如何搭讪下去。

“你是云庄的人吗？”

云尧一愣，见她放下笔，侧着身子与自己闲聊，生出几分紧张。

“是，”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我叫云尧，云庄庄主。你如何而知？”

江饰道：“我是你......”她抬眼算了一算，“大概是你第一千零二次送的灵。我在这世上留的够久了，该走了。”

云尧又是一愣。他沉浸于春色的美，忘记了江饰也可能是他要送的灵，可这次什么感应也没有，倒是奇怪。

“你想走吗？”

“自然是不想的。我还有许多地方未抵达过，风花雪月还未赏尽，人间风光还没经历。你很着急除了我吗？我不会害人的，我只想待久一点。”

云尧望着江饰的眼睛，终是不忍，“好，那你来云庄，陪我些日子可好？”

江饰一笑。

（二）

“她来了云庄以后，我的生活变得可爱了许多。她笑起来和春天的风一样温柔，盛开的梨花一般绚烂。”

“她天资聪颖，生前是医药世家的千金，却在替人试药时死了。她不会对任何事物恼怒，会像清风那样吹散它们。”

“后来，她发明了一种香，名为此间。能让人睡死过去，且意识清醒，毫无痛苦，我在她这种香里运了些灵气进去，长久以往，它自己吸收天地精华，慢慢衍生成了一种奇特的香......”

云尧还没说完，记忆便被剥离开来，不知是什么奇特的力量，迫使他闭了嘴。

云昭接过那代表记忆的灵石，刚触碰到，硬要的灵便散开在漫天梨花雨中。

如此也好。云尧最后一点意识默默想着。

此生也算共白头了。

然而云昭并不好。他只觉天昏地暗，下一秒自己便沉沉往梨花瓣堆成的海里倒去。

意识却是清醒的，但怎么也醒不过来。

云昭明白了，为何今日云尧要让他过来亲自送其上路。

是为了告诉他一些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