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和承雍元年，京都碧京。

最繁华的闹市边缘，东集夜市上璀璨的灯火与如织的商旅客人的喧闹似乎与这里无关，几间小芽屋中啜泣与打骂声断断续续。

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跪在中年农民夫妇的面前红着眼眶，小一些的女孩不肯放开哥哥脏兮兮的手，嚎啕大哭，中年夫妇不住地打骂着不愿意离开妹妹的男孩，将他的路膊塞给门口那个面目丑恶的婆子。

“三十两银子！王婆，是个十四的男娃儿，你可一分也不许少！”

“你也不把你那女娃子给我，一个美人胚子，可不定和这小子谁多谁少呢！”王婆边狠力拉着他的胳膊，边不满地咂嘴，不情不愿地调出几把碎银扔下推搡着让他上了门外那辆不比寻常人家更简陋的马车，男孩频繁地回头，看着自己放不下的小妹和那个小茅屋渐渐远去。

“哥哥……”

柳默猛地挣脱梦魇，梦中小妹嘶哑的叫声已然不再，破衣烂衫也早已换上了童仆装束，耳畔只余暗哑难听的马车旧铃声。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只见他正身处一辆朴素低调的马车，车中只有他一人，窗外碧京沿路风光已从东市化为了西市，不知已走多久。他这才想起来，他被父母卖给了王芷，那个在碧京赫赫有名的牙婆，正在往主人

家去送。

“这小子，长得倒还不赖……”正出神间，鸾铃一响，车帘一挑，王婆沟壑纵横的老脸突兀地出现在窗前。

“小子！告诉你，你要去的可是镇北王府，再好看也是没用的。”

柳默噌地跳了起来，在王婆不满的目光中雅以置信地抓住车窗：“镇北王？阿婆，可是……可是那镇北将军上官城？”

“是啊，”王婆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又警告似地瞥了他一眼，“你可別想逃！你爹妈可给了三十两银子呢，专门要送给镇北王……”

“我为什么要逃？”柳默莫名其妙。他生性憨厚，心很大，纵然一时无法忘却父母待他的不好，此时也暂时忘在了脑后，关注起了自己的事，一脸好奇地看着王婆。

王婆干咳了两声，不过确实有几个小崽子从她手下因为去的是镇北王府而跑了的，她才不得不再物色新人，可这她是決计不会说的了，她脸色变了几变，放下布帘不再搭理柳默。

柳默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喃喃念道：“镇北王……上官城……”

他还记得，那时候大伯还尚在人世时，常拉着他的手，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妹妹柳环，对着虫鸣声声的夜晚说古今盛事。大伯是久试不第的穷老书生，满腹才学无可施展，无妻无儿，只好面向两个无知小儿和东郊荒野谈古论今。

大伯孤芳自赏，极少称赞古时高人，而在大和繁华盛世中自然也不会涌现一些力挽狂澜的国之脊梁。

可大伯有一天却对他说：“默儿，你可知在这一片衰靡之风的大和，我最钦佩谁？”

“不和道呀！可是当今圣上？”那时承雍皇帝还没继位，柳默年方十二，手里正啃着一个沾了煤灰和屋里柳父柳母吵架的唾味星子的玉米棒溜了出来，问。

“不，”大伯鲜少地沉默了下来，没有批判当今圣上的不是，“是镇北将军。”

于是柳默便央求着伯父给他讲镇北将军的故事。大伯说，镇北将军上官城同安西将军谢歌，征东将军沈得幽，平南将军洛冬哲分别在清治中年远征四方，开疆拓土。上官将军出征北疆时还未及冠，跟随父亲上了战场。上官小将军在北疆人加从西塞谢将军处溃逃的西奴人的夹攻下为死去的父亲报仇而深入敌阵，少年杀至红日西下，为主力集结争取了时间，最终等米来了副将和镇北都护使的救兵全歼敌军，斩首北疆王，报了老将军那那一箭穿喉之仇。

伯父说得眉飞色舞，柳默也听得心驰神往。柳家家贫，柳父柳母是几乎没有文化的村夫村姑，所居之地偏僻荒芜。也没有体面的亲友可供来往，小柳默崇拜敬爱的对象从小到大就只有大伯父一个人。而今听了大伯父讲的上官城的故事，满心只有对大伯父和t的少年将领的崇敬，并从那时候一直保持了下去。

柳默静听着深沉沉的暗夜里略哑的车铃和夜市的喧嚣，心绪就却已飘回了家，飘回了两年前与大伯父共度的傍晚。

大伯父曾说，上官将军是四方将中年纪最轻的一个。清治帝晚年罢手兵事，派使者匆勿与北疆人、南夷人、西奴人和东海人分别和谈，浅诈笔好处后名四方将回军，可上官小将军那时父仇未报，不受君令，深入北疆军队内部亲自提了北疆王首级回京，荡平北疆两大部落，成为四方将中唯一个不是封侯西是封王的将军。常人都道君上急令撤军极有可能是受小人挑唆从而削将领兵权，而上官城此举无非正中圈套。可上官将军回京提北疆王首级面圣，一身凛冽的煞气铺上

了一千白玉石阶，镇北的威风让宵小之徒尽数噤声。有人仍向圣上请命治罪上官城。而他身染戾气睨过那人，北疆沙场的狼烟落日和遍地鲜血似乎全都映在了他的狭长眼眸中，令那人无端战粟。至今他官封镇北王坐镇京城，当年那比手中北疆王首级更杀气凛然的模样仍能让夜半啼哭的稚子噤声，是以传出镇北王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流言。

可是柳默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