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时至今日,他依旧无法准确道出她信笺中那句:“你陪我降落的时间已经足够”的具体含义,但他依旧想作出不规范的指正,时间不会足够,而且是她在陪他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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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天的早晨。是礼幌的冬天。是唐晓翼所身处的冬天。
礼幌冬天的雪又浓又烈,厚重朴实,如五十年代的旧电影,大街小巷被电缆线串起,建筑的颜色暖烘烘得像电器里冒着的热气,街边偶有几个雪人,铁桶作为帽身,那些他还未能熟识的路牌印着日文,应该会有一个男主角骑着摩托从路中驶出,带着头盔?奔向所心爱之人的怀抱。
想到这里,他更加注目周遭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房屋旁的树木也沾着同样的白,树木很高,像天空作着延展,枝杈变得越来越细,枝杈之间的交叉构成新的形状,捕捉到的天空的颜色像框柱了一幅画,而天空也是白色的,他的心也是白色的,蒋宜林寄给他信件里字里行间的空隙也是白色的。
他和蒋宜林是在一个月前再相识的,毫无征兆、毫无预料,就像初次见面一般,夏季末的军训帮她捡拾了落在大食堂的手表。
蒋宜林先是错愕、宝蓝色围巾扬起遮住一部分她的脸庞,然后淡淡地飘下去,他们务必四目相视,互相触礁在对方的眼眸之后,什么东西忽而消失不见,他们居然忘记了交换名字,像是咬住礼物的丝带那般,确认一个互唤对方的口吻。“同学”,他记得的,他没有礼貌急功近利靠近她时从来都用着这个万能的称呼,他们的故事就是从做同学开始的。
于是那时的蒋宜林与一个月前的她太不相同了,一个月前的她就像是将他拉出挣扎回忆之中的“人物”,只能称之为“人物”,因为他不能确认一个月前的蒋宜林是否是用他的幻想症编制而出的虚构人物,她与十七岁他记忆里的她相隔太远,她与他日日夜夜梦中的“人物”也相隔太远。韩少功在马桥词典里说:“远方的人,被时间与空间相隔,常常在记忆的滤洗下变得亲切,动人,美丽,成为我们梦魂牵绕的五彩幻影......正像我可能也在他们的目光里面目全非,与他们的记忆绝缘。”
那篇文章叫《渠》,他和她都做过的一篇文章,课间蒋宜林去找他,问他关于这篇文章有什么感想,他正趴着睡觉,她有些粗哑的声音穿透他的梦境,但他没有理她。
现在,这个在别墅台阶的厚重积雪上坐着的家伙,这个一边叼着面包,一边将她的信笺作为晨间读物的家伙,务必渴望他在她的目光里面目全非,与她的记忆完全绝缘。
如果记忆有一键清除功能就好了,她可以不认识他,可以不认识他的曾经,不认识现在在大雪之中裹得狼狈的他,不认识他根本不具备的未来,但他愿意并甘之如饴,单向箭头地爱上她,没有交集地爱上她,在那匆匆一面之后魂牵梦萦地思考关于她的所有,又或是让那十几封不曾寄出的矫情信件署上开头:
蒋宜林,展信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