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二）

　　墨景琰的眉峰渐渐平缓，姜璃尝试着带他站起来，尽量不去触碰他的手。他挣扎着从地上起来，神情痛苦。姜璃即使心疼也无可奈何，就在他快要站起来的时候，一阵地动山摇，凤柒安和程止言的尸体都不见了。姜璃勉强稳住身形，紧紧护着引魂灯。红墙银瓦不再，眼前是硝烟战火，尸山血海。

　　“这不是我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场景吗？”

　　“不错，梦魇就是要让眼前的人把心底所有的痛苦都经历一遍，刚才只是其中之一。”

　　那个女声再次响起，这次她看清了女子的脸。那张脸与自己一模一样，就是声音比自己要成熟稳重的多。女子从天而降，一袭红衣又美又飒，美得惊心动魄。她朝着姜璃走来，微微一笑：“你不必惊慌，我不过是他心中的一抹执念罢了。他一辈子活在愧疚中，这次，好好对他吧。”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还未等姜璃询问清楚，那个女子再次消失了。紧接着，鼓声雷动，数十只鸦鸟盘旋在天空中。一个女子身着红衣，额头上的凰印不断闪动。那女子回头看了她一眼，身上的红衣恍惚间变成了凤凰神鸟的尾羽。女子舒展双臂，一双极漂亮的羽翼在她身后展开。

　　“难道，这就是母亲之前提过的，凰女？”

　　女子腾空而起，向着天空深处飞去。在天空之上，一个令人胆颤的声音传出。那个东西她看不清，但味道极其难闻，就像是在尸水里泡了很久一样。天空之上，电闪雷鸣，紧接着大雨滂沱，冲刷着被血洗过的大地。姜璃第一次感觉血流成河被具象化了，之前只是听娘亲和爹爹简单描述过，没想到自己亲眼所见竟比外人描述的还要夸张。她冒着大雨，一步一个泥坑，打量着周围，到处都是尸体，人的，妖的，还有一些已经看不出来的残肢。这时，从远方传来马蹄阵阵，姜璃回首望去，竟是墨景琰带着大军来了。

　　男人面色沉重，朝着天空大喊：“璃儿，回来！你会死的！不要——”姜璃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去，那名红衣女子竟独自面对着那不知名的巨大妖鬼。她的衣服已经残破，那双美丽的羽翼也破损不小。她听见了墨景琰的呼喊，朝他淡淡一笑：“阿琰，我是凰女，这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姜璃，你疯了，回来！姜璃，本王命令你，立刻回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男人撕心裂肺的模样，他的眼眶里满是血丝和泪水，声音也渐渐变得沙哑：“璃儿，回来，就算是阿琰哥哥求你……”

　　红衣女子朝他微微摇头，自顾自朝那妖鬼飞去。片刻间，一声凤凰凄厉的啼鸣响彻云霄，刹时间，乌云消散，隐匿许久的阳光再次回归大地。墨景琰伸手接住阳光，发出一声崩溃的怒吼。那红衣女子从空中缓缓落下，他把女子小心翼翼地揽入怀中，跪在地上：“璃儿，为什么不等我啊？你为什么不等等我！！！”他紧紧地抱着女子，无助的像个孩子。

　　“璃儿，你好狠的心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等等我呢？啊————”墨景琰朝天发出一声悲恸的呐喊：“巫鬼，你他妈有什么事冲着本王来！你欺负一个女孩，你这算什么本事！”

　　姜璃跪在他身边，一双手颤颤巍巍地想去擦拭他眼边的泪。一支飞箭射来，她下意识想帮他挡，可那支箭却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朝着墨景琰射去。

　　“不要！”

　　墨景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那支箭射穿他的肩胛骨。姜璃又急又心疼，可她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把眼泪流尽，一行血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这场战争，终于结束了，璃儿，本王可以去找你了……”

　　“不要……阿琰哥哥，不要……”

　　男人抱着红衣女子缓缓站起，朝着山崖走去。现在他怀里的不是什么凰女，只是他的妻子，他的心爱之人，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小丫头。姜璃快步跟上，挡在男人面前：“阿琰哥哥，璃儿还在，你醒醒啊！”

　　她拿出引魂灯，施法：“星河之上，天命所引，以吾之心，唤汝之魂，归！”墨景琰怀里的女子慢慢消散，这让他直接发了疯，眼眶渐渐变得猩红，就像是一头饿了很久的野兽。姜璃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开始实体化了，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一把抱住墨景琰。墨景琰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那个胆大包天的女孩，锋利的剑直接架在姜璃的脖子上。但当他看清女孩的样子后，剑“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瞬间断成两截：“璃儿……是你吗？”

　　“是我……阿琰哥哥，璃儿带你回家好不好？”

　　“不，你不是璃儿，璃儿已经魂飞魄散了！她已经死了！”

　　“不是的，阿琰哥哥，璃儿就在这，璃儿没有离开你……”

　　墨景琰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少女温热的脸颊让他有了一丝真实感。姜璃抬手，拂过他额间的碎发，踮脚吻上男人凉透了的唇角。墨景琰瞳孔一震，思绪瞬间归拢，许多之前的记忆纷纷涌进脑子里，一时之间头痛欲裂。姜璃扶着他坐在地上，紧紧握着他的手：“阿琰哥哥，醒醒，我们回家好不好？”

　　“好～”墨景琰强撑着站起来，依然牢牢牵着姜璃的小手：“我的璃儿长大了～”

　　引魂灯的灯芯突然熄灭，周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墨景琰反应极快，迅速把她搂进自己怀里紧紧护着：“璃儿别怕，阿琰哥哥在这里～”

　　两人脚下的地面纷纷开裂，墨景琰紧紧抱住姜璃，用身体护住她。他们不知落了多久才终于落到地面上，墨景琰把姜璃扶起来，接过她手中的引魂灯，发现灯芯竟然又亮了起来。他们顺着灯芯指引的方向向前走，竟走到了一个山林里边。走出山林，是一片桃花源，在桃花源的岸边有一个钓鱼的老翁。老翁笑着朝他们招手，让他们过来。

　　“终于来了，老身可等你们很久了。”

　　他给姜璃和墨景琰一人倒了一碗油茶：“喝吧，喝完了就赶紧回去。你们不属于这里。”

　　“老伯，这是什么意思？”墨景琰按住姜璃的手，警惕地看着老翁。老翁慈祥的笑笑，耐心道：“你们的命不属于这里，快回去吧，外面更需要你们。”

　　说完这句话，老翁便不见了，桃花源也不见了。当他们再次睁眼时，看到的是熟悉的木屋和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