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笙客栈（二）

　　墨景琰找了一上午，什么都没找到。他回到床边，揭开姜璃头上的符，坐回床上静静等着她醒来。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姜璃才慢慢睁开眼睛：“夫君，我头好疼……“

　　“璃儿乖，没事的～”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温柔哄着。看着眼前这张和小姑娘一模一样的脸，心里只有担心，也不知道璃儿在那边有没有被人欺负：“璃儿，本王去给你端些鸡汤上来。”

　　姜璃笑着点点头，在他走后表情渐渐变得扭曲，那张脸也慢慢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墨景琰躲在窗户边冷笑，刚刚他的那张符上被他施了法术，再厉害的妖怪也要显原形，更何况只是这种染上妖气的虚影。为了不让那个妖怪发现，他没有施展法术，还借口走开让她放松警惕。墨景琰看着那张狐狸精的脸，心中也有了数。他下楼去了厨房，厨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口滋啦作响的油锅。他没有施法，在里面巡视了一圈，除了没有人与平常并无差别。

　　“对不起，让一下！”

　　一个小女孩直接撞在他身上，盘子里的果酱也都洒在了他的衣服上，红彤彤一片像血一样。小女孩不停道歉，拿着帕子就要靠近他。墨景琰眼睛一凛，闪身躲开：“不必了，你走吧。”

　　“客官，还是让奴婢给您擦一下吧，不然掌柜的是不会饶了奴婢的～”小女孩一双水眸里泛着淡淡的泪花，我见犹怜的看着墨景琰。她的手指就像刚从地里长出的玉葱，白皙纤长，拈着帕子的样子让人心痒痒：“客官～就让奴婢给您擦一下吧～”

　　“你叫什么名字？”

　　墨景琰没有再拒绝，而是由着那个小女孩在他身上摸来摸去。那个女孩软软地应道：“奴婢贱名，恐污了尊耳～”

　　“无妨，你说就是。”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慢慢凑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小女孩的脸上，让她的脸越来越红。墨景琰嘴角微挑，眼神突然清明，反手将一张符纸贴在小女孩的脸上。她的脸上瞬间冒起滋滋黑烟，痛苦得倒在地上不停翻滚：“墨景琰，你竟敢骗我!”

　　“骗你？你还不配，只是你自己太过轻敌。说，你到底是谁？”

　　“想知道？你自己去问阎王吧！”

　　那个女孩瞬间消失不见，连带着整个客栈都变了一个模样。破败的木屋，荒芜的庭院，杂草丛生的院子映入墨景琰的眼中。木屋里不停传出女人的咳嗽声，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一个极其病态的女人躺在床上，床边还趴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子，看模样应该是床上女人的侍女。

　　“雀姨？”

　　趴在床边的女子抬头看向他，两边的面颊已经凹陷，对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眼里掺杂着泪水：“琰公子，是你吗？”

　　“雀姨，是我，我是琰儿。”他慢慢走上前，跪在女子旁边。雀姨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老茧很硬还有许多冻疮的疤痕，墨景琰哽咽道：“雀姨，琰儿回来了，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你和母亲了。”

　　床上的女人突然剧烈咳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伸手想要抓住墨景琰的手：“是琰儿回来了吗？”

　　“是，母亲，琰儿回来了。母亲，琰儿回来了……”

　　墨景琰的泪水滴在女人干裂的手上，止不住的抽泣：“母亲，对不起……是琰儿不孝……”

　　“好孩子……”女人颤颤巍巍地摸上墨景琰的头：“回来就好，你能回来看看母亲，母亲就很知足了……”

　　他趴在床边，竭力忍耐心中的痛苦。他再次抬眸，上前抱住女人。女人的身子很薄，就像一张纸片，随时可能被撕碎。他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把头靠在女人的肩膀上，低声哭泣：“母亲，琰儿好想您……真的好想……”

　　女人慈爱的摸着他的脸，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墨景琰。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自从母亲去世过，他每天活的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没有情感，心里只想报仇。直到遇到姜璃，他才重新有了一丝人的情感。

　　“夫人，让琰公子先去休息吧，天已经不早了。”

　　“好，琰儿，你先回去睡觉吧，明天再来看母亲。”

　　“母亲！”墨景琰还想说什么，被女人打发了：“怎么，琰儿现在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吗？”

　　墨景琰依依不舍地走出屋，冷风吹过他的脸颊，他才想起了现在自己仍处在幻境中。他回头看了那个屋子一眼，太真实了，真实的让他不想离开，他想和母亲一直待在一起。他慢慢抚上自己的脸，母亲手掌的温度还残留在他的脸上，那温热的感觉让他下不去手。

　　这一夜，他没有合眼，翻来覆去睡不着。母亲是他的逆鳞，只要有人提及他就会生气。他的母亲凤柒安是长安城鼎鼎有名的大美人儿，也是皇后刘澜的手帕交。她有自己的心上人，本来两人都快要成亲了，可后来母亲却被当时权势正盛的景炎侯强抢了去，也就是他那个不值钱的父亲。他们成婚不到一年就有了他，这也是为什么凤柒安放弃了逃出府的机会。后来，景炎侯用他逼迫凤柒安，让她的母家把军权全部给自己，她妥协了。再后来，他被皇帝带走做了太子的伴读，一直到凤柒安去世他都没回来，所以也没见到他母亲的最后一面，这一直是墨景琰心中的一根刺。

　　他在院子外坐了一夜，眼睛一直看着母亲所在的屋子。直到公鸡啼鸣，雀姨出屋打水看见了他：“公子怎么起的这么早？进屋吧，夫人已经醒了。”

　　墨景琰轻轻应了一声，看着母亲消瘦的面容，只觉得自己特别不孝：“母亲，您怪我吗？”

　　凤柒安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头：“你这孩子，又开始说胡话，母亲怎么会怪你呢？”

　　“可如果没有我，您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傻孩子，母亲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生下了你。你父亲也好，程止言也罢，对母亲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墨景琰伏在凤柒安膝上，温暖的阳光撒在脸上，让他很珍惜这难得温存的时光：“母亲，琰儿想永远陪着您。”

　　雀姨看着他们母子两人，坐在一边绣荷包。荷包上绣着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凤柒安，另一个是程止言：“止言公子如果看见夫人的笑脸，一定会很欣慰的。”

　　对于程止言，墨景琰并没有多深的印象，只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程止言就死了。自从程止言死后，母亲便再也没有真心实意的笑过了。

　　中午用过午膳后，墨景琰服侍凤柒安睡下，准备去街上找寻可以破解幻境的线索和妖丹的位置。他从凤柒安的院里出来，抬头就看到了景炎侯府的牌匾。自他走后，凤柒安终其一生，都没有再出过侯府大门半步。

　　大街上空无一人，依稀只能看见两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就连街边的摊贩都没有。看来那张符还是损耗了它的妖气，让它现在连街上的摊贩都变化不出了。他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突然看到草丛中有一个形状怪异的碎片。他唤出晨曦剑，用剑尖在上面轻轻一点，那块碎片突然发出强光，大地开始剧烈摇晃。

　　“四方归一，天地无形，定！”

　　他稳住身形，四张符篆从他袖中飞出贴在东南西北方向的四棵树上。墨景琰上前，仔细观察着碎片的样式，正准备用手触碰，被另一只手紧紧按住：“别动。”

　　“公主殿下？”墨景琰眉峰微蹙，把手抽出来：“您怎么在这？”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走。”

　　晏婉清带着墨景琰来到自己的院落前，奇怪的是，这个院子和墨景琰母亲的院子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