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姜家却依然烛火摇曳……
“夫人,不能再打了,尘儿他受不住的。”姜轻鸿看着嘴巴死硬的姜逸尘都快急死了,纵使他暗地里给这小子掐了个护身诀护着,可如今都几个时辰了,再灵的诀也失效了。
秋霓裳淡淡地睨了他一眼,神情微微放缓,“你看看这两个孩子现在都成什么样了?还不都是你惯的!”
“是,是我惯的,都是我的错,夫人消消气莫要再动怒了。”姜轻鸿一边给自己的夫人顺气,一边给姜逸尘使眼色,让他服软认错。
姜逸尘看懂父亲的意思,只觉可悲,也突然理解为什么小妹长大之后什么事都不和他们说了。
“父亲是想让我认错吗?好,那儿子就想问问,我究竟错在何处!小妹又错在何处?!”
姜逸尘被绑在柱子上被骨鞭打的鲜血淋漓,浑身上下没有一个能入眼的地方。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句话,双手像断了骨头般软绵绵的贴在柱子上,眼眶里泪水和血水掺杂在一起,在脸上肆意流淌。
秋霓裳一个魂诀打过去,使他被迫抬起头。
“你觉得,你没错?你觉得你明知道你妹妹屋子里有外人还不跟我们说,这件事是对得吗?你觉得你和姜璃一起骗我们,这件事也是对的吗?”
“你身为兄长,本应对妹妹多加管教,可你却任由她胡闹。还不快跟你娘道歉。”姜轻鸿也在一边应和道。
“道歉?那我想问问父亲,如果我跟你们说了,你们还会让小妹救他吗?换句话说,如果我跟你们说了,你们是不是就会立刻赶他走?”
一时间,房间里鸦雀无声,只有烛心燃烧的劈啪作响。
“你们做不到!因为你们的心里只有姜家的脸面和满门荣耀。你们根本做不到把自身利益抛去一边转而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你们心里,人命远没有姜家的清白门楣来得重要!”
“既然你们觉得这也是错,那你们今天就算将儿子打死,儿子也不会说一个不字。”姜逸尘使劲撑着眼皮,两行血泪顺着他的脸滴落到地上。
姜逸尘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彻底惹怒了秋霓裳,她本想小施惩戒让他认错,可没想到这个逆子死不改过。既然如此,那就让她看看,究竟是她的骨鞭硬还是他的骨头硬。
只听骨鞭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与空气摩擦产生一道耀眼的金光,“我最后在问你一次,你认错吗?”
姜逸尘艰难地牵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坚定的眼神表露出他的决心:“儿子,没错……”
“少爷,您就认错吧,阿珂求您了,再这样下去您会死的……”纪珂挣脱纪武的束缚,抱紧他的身体,“少爷,您就松松嘴吧,只要您肯认错,夫人绝对会原谅您的。”
“纪珂,你让开。”姜逸尘死咬着牙,目光凶狠地盯着在空中蠢蠢欲动地骨鞭,“我是她兄长,这是我该为她承受的。如果今日我不幸死在了这里,你们也不必为我伤心,这本就是我自己的选择。”
“如果为了所谓的清白而枉顾他人性命,那这清白又有何意义?”
秋霓裳看着一脸倔强的儿子,举着骨鞭的双手微微颤抖,缓缓落下。心惊胆战了一晚上的姜轻鸿也蓦地松了一口气,忙差人将姜逸尘解下来。
得到松绑的姜逸尘身上的护体魂力瞬间飘散,一头栽倒在纪珂的怀里。姜轻鸿看着飘散的那一缕魂力,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小子受了那么多骨鞭还依然有力气和他们顶嘴。
“你们将少爷抬回房间找个医士好生照看,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让他出门。”
纪珂急得眼泪直流,抱着人就走了,连礼都没行。纪武第一次看见弟弟这么着急,心里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也匆忙赶回去了。
屋里,秋霓裳一声不吭,好像是自责,也好像是愧疚。她握着骨鞭的手渗出丝丝血迹,整个人哪里还有刚才的凌厉气势。
“轻鸿,你说逸尘现在是不是特别讨厌我?认为我是个爱慕虚荣的人?”
姜轻鸿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小心拍打着她的后背。秋霓裳猛的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我也不想的!人人都道我是个爱财爱名之人,为了名利什么都做的出。我本以为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们相信我就够了,可没想到原来在尘儿心里也是这么想我的。”
“夫人,你为何就不把实话告诉尘儿呢?你越是这样逼他,他越是不理解你。”
秋霓裳愣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的璃儿不该如此,璃儿的命绝不能就这么没了。
“罢了,恨就恨吧。这样到时候,他也不会很难过。”
“夫人你这话我为什么听不明白呢?”姜轻鸿被秋霓裳的一番话弄的云里雾里,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
“马上又该是新的一天了,也许以后,尘儿再也不想看到我了。”秋霓裳一袭素衣站在窗口,希望姜逸尘最终能理解她的一片苦心,为了璃儿能够活下去,就是要了她的命又如何?
次日,秋霓裳如往常一样经过姜逸尘的房门前,只是再也没有人会站在那里唤她一声“母亲”了。守夜的纪珂看见她,眼神里多多少少带着些怨恨,看来是为姜逸尘打抱不平呢!她笑着摇摇头,转身擦去不知什么时候落在脸颊上的一滴泪。这样也好,就算以后他们不在了,也还是有人真心实意地对他好,这就足够了。
溟水居内,姜璃悠悠转醒。她感觉浑身上下都似散架了一般,只要微微挪动便撕心裂肺的疼。灵子济趴在床沿边,他替姜璃守了一夜,在清晨确认她真的没事了以后才敢睡下。
姜璃想给他披件衣服,便觉胸口被人狠狠锤了一拳,一时不慎轻呼出声,尽管她的声音很小,可还是把灵子济“吵”醒了。
“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师兄,我好多了,谢谢——辛苦你了。”姜璃撑起身子就要下床,被灵子济拦住了。
“你要去哪儿?伤还没好,不要乱动。”
“师兄,我要去看看墨景琰,他醒了吗?”
灵子济神情有些僵硬,墨景琰对她来说就那么重要吗?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灵子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很好,你不用担心,父亲今早去看过他了,没什么问题。倒是你,把大家都吓得不轻。”
姜璃愧疚地挠挠头,她没想到因为自己让整个灵药堂都不得安宁,“对不起啊,是我疏忽了。要不我去找师父道个歉吧!”
“道什么歉!师兄是这个意思吗?璃儿,师兄弟们都很乐意帮你的忙,可如果你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师兄和师弟们下次就不帮你了。”
灵子济将炉火上炖着的药参端给姜璃,用魂力将热气散尽,“把这个吃完,吃完后我带你去看他。”
姜璃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感激地看着灵子济,屏着呼吸一口气将这碗看着就苦的黄药汤饮尽。灵子济在一旁看着只觉心里酸涩,她一向最怕苦,为了他竟可以克服。
“师兄,我们可以去了吗?”
“嗯,走吧。”灵子济挥手撤了禁制,就迎面撞到了昨夜看守在墨景琰房前的两个师弟。
“师兄,他不见了!他……他跑了……”
“跑了?”
姜璃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天药阁,地上散落着血迹。她用手指轻轻一抹,已经干了,看来是昨天夜里留下的。姜璃现在心慌的很,如果是旁的病人跑了就跑了,她还落得清静。可为什么偏偏是他?
她仔细闻了闻,这血应该不是墨景琰的。她在墨景琰的血里留了魂力,而这血迹上没有她的痕迹。
“师兄,我要先回家一趟,墨景琰就麻烦师兄帮我多留意一下。”
姜璃掐咒试图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好看一些,随后带着拂晓匆匆忙忙赶了回去。自己耽搁了一夜,也不知道兄长怎么样了?
“小姐,那是少爷吗?”
姜璃顺着拂晓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姜逸尘坐在房梁上手持玉笛,笛声中透着无尽悲凉。
“阿兄!”姜璃兴高采烈地跑过去,“父亲没罚你吧!”
姜逸尘闻声转头,就看见小妹正向自己跑来,顿时慌了神,
“走开!别过来!”
可已经晚了,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姜璃瞬间被强大的魂力震开,呈弧线状飞了出去。
“小姐!!!”
拂晓赶紧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姜璃紧捂着胸口,额头浸出一层冷汗。她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震碎了。
“怎么回事?”
感受到魂力动荡的姜轻鸿和秋霓裳急速走来,就看见他们一夜未归的小女儿此刻正以一个极为痛苦的表情靠在拂晓怀里。
“璃儿!”姜轻鸿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姜璃揽过来,“去找灵老先生来,快去!”
姜轻鸿抱着姜璃瞬间消失,只留下姜逸尘和秋霓裳面面相觑。
“母亲,孩儿告退。”姜逸尘拱手行礼,没有任何的表情波动,就好像昨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不喜不悲,看起来与平常一样,可只有秋霓裳知道,那是他对自己死心了。
“关门。”
秋霓裳想开口挽留,可看见他离开时决绝的背影,停留在半空的手不得不落下。她紧紧攥着那瓶伤药,不知何去何从。她拼命生下来的孩子,现在却与她离心了。
秋霓裳站在姜璃的屋外,看着不断进进出出的医士和表情凝重的灵山父子。
“父亲,璃儿伤势如何?”
“很奇怪,”灵山收了魂力,“她现在体内有三股力量在冲撞。除了她的疗术和武力,还有一种魂力正在她体内苏醒。不,准确来说不是魂力,而像是……”
“灵力!”
灵子济和姜轻鸿异口同声。在这个大陆灵力早已枯竭,就连魂力也所剩无几。在五百年前,这个大陆最后两支灵族也为了封印巫鬼而举族全灭,只留两个后代不知所踪。
现在巫鬼的封印逐渐淡化,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重新现世。到时,整个大陆都会遭遇灭顶之灾。
传言,朱雀族首领赤鸢尚留一缕元神于世间,而这缕元神的宿主就是当世凰女。本以为凰女不会再出现在世上,可现在看来,璃儿身上的印记根本不是胎记,而是尚未发育完全的凰印。
“姜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和师妹,是不是想帮她瞒一辈子,永远不让她知道,也不让姜逸尘那小子知道。”
姜轻鸿听闻此话,僵硬地点点头,“灵兄,早在璃儿幼时起我就发现了。我知道,如果被世人知晓璃儿就是凰女,那等待她的后果只有一个。”
自古以来,凰女之名看似荣耀,受世人敬仰膜拜,可她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历代凰女都会在巫鬼封印松动时被献祭,她的肉体死了,元神就会找下一个宿主成为新的凰女。
“灵兄,我求你替我保密,璃儿是凰女这件事不能传出去。之前济宁大师已经帮我们把她的灵脉封住,除非遇到他否则不会再苏醒。怎么会突然复苏?”
难道,真的避无可避吗?
“一切皆是缘法,姜大将军不必过于担忧。”
济宁大师的突然到来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传言从不轻易露面的济宁大师怎么会过来,他又是如何进来的,为什么没人来禀报?
“姜大将军不必惊讶,老朽活了上百年,自是有自己的门道。”济宁大师施法重新封住姜璃的灵脉,“姜大将军,万物都有自己的命格,如非逆天而行,必会受到上天的谴责。老朽已将她的灵脉再次封住,可如再遇到他,老朽也不能保证她的灵脉会不会彻底复苏。”
“大师,这个他,是谁?”
“阿弥陀佛,天道自有缘法,有缘人自会相遇,还请姜大将军不要过多掺手,否则终将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老朽言尽于此,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