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如何回答郡主的?”云溪支着下巴听得入迷。
卫青圭摇摇头:“我自然无法做出回应。我告诉她,我与她云泥之别,担不起她的欢喜。”
他与郡主不同,他杂念太多,心如泥淖,如何能爱人。
郡主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她颤着声音问:“阿青哥哥,你.....此话当真?”
他柔声道:“您该当真。”
郡主沉默良久,然后故作潇洒地笑笑,转身离去。
阿青怔在原地,待回过神来时他伸手却只碰到了那主红裳的残影。
桥下传来桨声,阿青循声向下看去,只见幢幢灯影中驶来一艘小船,船头一对青年男女依偎而立,月上柳梢,人约黄昏。
他心里却尽是不可言说的悲凉之感。
三月里春花烂漫,祁世子约郡主一同踏青,郡主欣然接受。
京城边的浮罗山遍地奇花,风景极好,只是山路陡险,郡主走时不小心踩滑,阿青正待要扶,却见祁世子抢先一步扶住了郡都主。
祁世子脸上担忧之色,情真意切,阿青看得清楚。
阿青想是时候该放手了,可他不明白,为何一动起这个念头,他心里就如刀割般的痛。
翌日清晨,阿青便瞒着东宫众人悄悄去了慈恩寺。慈恩寺是皇家寺院,香火鼎盛。阿青跪在佛前双手合十祈愿许久,然后向一位老和尚请来一枚祈福用的木牌,端端正正地在那木牌上写了些什么,系上红线挂在了寺院里的菩提树上。
待做完这一切后,阿青终于长舒一口气。
五月十四是端嘉郡主的生辰,此时太子与郑王夺嫡之争已暗流涌动,因此东宫并未过多操办郡主的生辰宴,只是相邀了熟人小聚。
席间相府夫人询问郡主婚事,那主笑道:“但凭皇祖父与父王母妃决定。”
宴席散后郡主回了玉章殿,坐在洒金梅下轻抚着自己的佩剑。
阿青端着一碗长寿面在郡主身前停下,犹豫半晌后道:“属下为郡主做了碗长寿面,恭贺郡主生辰喜乐。”
京城这年总不下雨,这株洒金梅也不如往年一般枝繁叶茂。
它枝头上只稀稀疏疏地挂着些叶子,一阵清风拂面而过,便有一片叶子晃晃悠悠地从枝头落下来。
眼见着就要落入碗中,郡主忽地抬起手将其抓住。
她接过碗,轻声问:“阿青哥哥,往后你还会陪着我吗?”
阿青说:“会。”
卫青圭没继续说下去,屋子内一片寂静。
云溪撑起身子往火炉里加了些柴火,炉里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不一会,火又旺起来了。
“那年是-....”卫青圭一顿,似是不忍,“昭德二十二年。”
云溪一怔,垂眸轻念道,昭德二十二年夏,淮安太子驱蛊之乱。
昭德二十二年七月初八,司礼监王掌监来东宫探根太子与太子妃,三人言谈甚欢。
王掌监也是个妙人,谈起兴致时提出要到花园里走走。这年夏日比往年要更热一些,太子下令在各殿前种些夜来香以驱蚊虫。
王掌监进园子时便看到东官的官人们搬着花盆进进出出,还费许太子“殿下心细如发”忽然,有个小官人不慎踩着石子绊了一跤,花盆也随之坠地,小宫人慌忙睢地求饶,太子一向仁德,以为小事并不施以惩戒。
此事正欲翻篇时,王掌监却在花盆边捡到一个小布包,他打开一看,顿时心下大骇一布包里竟是一个神似昭德帝的偶人,上面还刻了昭德帝的生辰八字。
此事非同小可,王掌监随即令御林军上报昭德帝。
东宫距乾清宫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消息传来时郑王正修主的生后,此时太子与郑王夺嫡在昭德帝身边侍疾,垂垂老矣的帝王呕了一大口血,下旨封锁东宫及皇城四宫门。
随后御林军在太子卧榻边搜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偶人。
昭德二十二年七月初九寅时,昭德帝下旨称淮安太子巫蛊一事确凿,赐毒酒两壶予太子及世子,赐白绫两条予太子妃吴氏及端燕郡主,其余家眷入掖庭,男子下昭狱,由三皇子郑王主理此案。
郑王此人表面风清月朗,实则心狠手辣。
为保其自身,与东宫相交甚密的镇西王府自请为庶人圈禁西南,永世不得回京。
两月内,东宫大大小小势力皆被铲除。此事一经传出全国震惊,史称“淮安太子巫蛊之乱”。
太后怜惜世子及那主年幼无知,特下懿旨收殓郡主、世子尸身葬入皇陵。
入殓那日,明明已是无人地的东官忽然起了一场大火,待火扑灭后,众人才发现玉章殿前那棵近千年的洒金梅已被烧死了。
怪异的是,那树虽已被烧得漆黑,但始终屹立不倒。
有好事的宫人将树下一圈完好的泥地挖开,发现里面有两坛酿好的梅花酒。
昭德二十三年二月,昭德帝在睡梦中溘然长逝。
他生前未曾再立太子,遗诏上也未写明储君。
大齐经历三个月无君之治,郑王身中剧毒而薨,五皇子秦王被推举登基,改年号为长平,是为长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