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隐入尘烟

　　“或许你还记得诺比亚的结构组成？”

　　“是的，长官。”

　　两双黑色马丁靴踩在大理石地面。

　　“那请你简单陈述一下。”

　　年轻人开了口：“诺比亚早期发展不均，政策不够完善，形成贫富分化显著格局。为了更好管理，政府颁布‘分区’政策。意在建立诺皮拉和亚迪伽两区。诺皮拉发展迅速，经济实力强，人口素质高；亚迪伽劳动力丰富，经济发展落后，人口素质普遍偏低。”

　　“你们这里怎么没有红菊酒？”一位打扮邋遢的壮汉倚在便利店门口，吹了个口哨。收银员礼貌回答：“不好意思先生，这里的酒都卖完了，您可以去其他店里看看。”壮汉一脸不屑，偶然瞥见货架旁站着一个穿着帽衫的人。那人的脸埋在阴影里，手上拎着玻璃瓶。他突然发难：“你不是说没有酒了吗？那他手里的是什么？”说着便伸手抓住收银员的领口，硬生生将她从柜台后拖出来。

　　“政府为了更好解决两区之间的治安问题，研发了‘方舟’系统。该系统可以监测诺比亚内所有人员的精神波动，一旦发现异常就会自动提示并迅速标出异常地点。”年长者对青年的回答十分满意，二人脚步未停，向深处走去。年长者进行补充：“此外，在两区之间存在着灰色地带。该地带是异常多发区，犯罪分子也更危险。精神波动一般情况下不会迅速消失，但也有例外。”

　　“先生，那位顾客的是最后一瓶，请您冷静点！”收银员被抵在门上，无助地推搡着壮汉。壮汉看着面前脸颊红肿，眼中带泪不住颤抖的人，突然撕开了她的上衣。“不，不要！求你了！”收银员抵抗无效，看向了不远处的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我！”而那人只是站在原地，似乎一切与他无关。

　　“刑侦A组头号目标——‘诺亚’，就是例外。你是我们这届最出色的毕业生，政府决定破格让你进入刑侦A组，这是你专属系统。”

　　店里的哭声还在继续。店外的人都选择绕道而行，远离祸乱。壮汉见那人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更加不快：“喂，还不快滚！”那人依旧不动。“你他妈聋了？”对面的人终于不耐烦：“吵死了！”

　　“研发这项系统的是斯坦家族。这可是诺比亚的顶尖科研力量。可惜啊，该项目刚成功的时候，就检测出他们组长的大儿子精神波动异常，结果抓捕失败至今下落不明。”

　　尖叫，哭喊，求救……一时间充满了这间小小的店铺。那人将钱放进收银机后推门离开。被拉低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的脸。背后的一切仿佛与他无关。他将沾了血的刀扔进垃圾箱，手上的医用手套被丢进下水道。

　　几个月后，青年被要求追捕逃犯。

　　他依旧穿着帽衫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灰色地带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高频率的犯罪以及警方的缓慢。这里也成为了有特殊需求者的天堂。他亦如此。

　　他随便买了瓶波子汽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路过巷子的时候，他听见里面传来了咒骂。循着声音摸过去，是哪家小孩正被父亲家暴。一瞬间，兴奋传遍了他全身。手不住地颤抖，几个月没有闻到腥甜的热气，他不可控制地躁动起来。

　　红色浸染了男孩的视野，等他擦干了脸上的温热，才发现面前的陌生男子正骑在父亲身上，四处是无尽的黑暗和热红。等他离开许久，男孩才有力气爬到尸体旁边。那一刻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他抑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大笑出声，捡起一旁被留下的碎片，狠狠插入男人的胸腔。

　　收到异常的艾瑞克赶来时便是这样的景色。一个地狱般的地方。

　　帽衫人买了一杯冰沙。刚刚的愉悦似乎不够，他一边克制一边寻找下一个目标。机会很快来临。

　　商场内的天使雕塑是他的得意作品。本来他在天台看星星，夜晚总会给人灵感，可偏被一个醉汉扫了兴。那一刻，流行划过，缪斯终究眷顾他。他将作品灌注石膏和水泥，欣赏挣扎的美。

　　他本来在欣赏得意之作，而一张刀疤脸闯进视野。他劫持了人质，鲜血染红白色。他无法接受自己的作品被玷污。

　　等艾瑞克赶来，天使变成了修罗。全身的红漆还未干，目标被吊在上面。

　　帽衫人发现自己被跟踪时，嘴角不可避免地上扬。上一个追查自己的人三天后就被分成碎块油炸了。反正都是垃圾，没有区别。

　　艾瑞克紧跟其后，却惊奇地发现波动消失了。帽衫人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接近他后，心中的躁动仿佛被抚平一般。他顿觉无聊，离开不久难耐感却又涌上心头。

　　艾瑞克也对这位帽衫对手产生了兴趣。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样致命。

　　“斯坦组长的大儿子也会被处决吗？”艾瑞克不禁想到几个月前和长官的对话。“如果他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并且依旧进行着罪恶，那总会有处决的一天。”

　　没过多久，他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醒来。借着不明亮的光，他眯着眼睛缓了几秒钟，在看到一面墙后彻底清醒。墙上被分为数块格子，每个格子上都放着一个装满防腐液的玻璃瓶。瓶子中不是眼珠舌头就是牙齿一类器官，稍大一点的容器里竟然还有内脏！他一瞬间就回忆起那个帽衫男。

　　声音从耳边的音响传出：“你好啊，刑侦A组的蓝宝石先生，或许应该叫你……艾瑞克·坎贝尔？”艾瑞克浑身血液冷了下来，他是怎么知道真实姓名的？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我也对你感兴趣。不如你帮帮我，多给我点灵感怎么样？”

　　放在不远处的系统闪出了代表波动的红点，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在自己未发觉的状态下成功囚禁的。摸出了随身携带应急用的刀，他挣脱束缚捡起系统被迫加入游戏。

　　等他刚到达波动位置，电话响起。对面发出熟悉的声音：“我们先来试试看～猜猜我是谁呢？”艾瑞克向四周看去：“你在监视我？”对面的人没有回答：“如果你回答错误可是要接受惩罚的。”

　　艾瑞克转动自己的大脑。周围没有可疑人员，但他却可以精准知道自己的位置。红点移动速度比起逃跑更像是指引，对方也不带一丝喘息，那么他极有可能可以控制系统进行追踪监控。能在自己昏迷期间对系统改造的人一定对它十分了解。

　　艾瑞克吞了口唾液：“你是……斯坦族的王子！”对面的人短暂地停了几秒，随后大笑出声：“答对啦，送你个小礼物！”

　　系统发出警报。

　　远处的高楼上，一人纵身一跃，“啪”的一声打中高压线，发出一串火花。人群开始逃离，慌乱之中有人撞到他身侧，贴着他的耳朵说：“请你看烟花，好看吗？”语末轻笑。

　　就在他快要隐没在人群里时，艾瑞克牵住了他的手。那人一惊，帽子滑落。二人就这样看向彼此，在湍急的人潮中搁浅。

　　艾瑞克幻想过这个神秘的王子会是什么样。是一脸消瘦还是落魄脏乱？此次一见，打破所有幻想。那人就像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美丽璀璨却又隐入尘烟，在这灰色地带躲藏。脸上的婴儿肥几乎不显，幼态的脸反倒妖冶了几分。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艾瑞克会直接抓住他。算是自己玩脱了了吗？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了。心中的躁动被甘雨润灭，他竟然有种想要睡过去的想法。嗯……警员长的还蛮对自己胃口的。迷迷糊糊中，他向前倒去。艾瑞克将他拉入怀中防止受伤。二人就这样回到了原来的屋子里。

　　“我叫谜亚星哦。”艾瑞克此时正视察着屋内环境，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转过身，看见刚从床上坐起的人揉了揉眼睛。

　　艾瑞克看着他，聪明的大脑此刻竟发出最白痴的要求：“我有办法保住你，跟我回总部。”谜亚星笑出了声：“你好有趣啊，哈哈哈。”艾瑞克也被自己傻到：“S级通缉犯有什么好笑的，‘诺亚’？”

　　谜亚星爬起来，借着他伸出的手站直：“你的情报能力也不比我差嘛，好久没遇见过这么有趣的对手了。”手中白光一闪，艾瑞克暗道不好向后躲开。谜亚星持刀紧逼，没有武器，艾瑞克被迫徒手应战。比起经过专业训练的优秀生，擅长出其不意美学至上的谜亚星明显逊色一点。他将刀向艾瑞克所在位置飞出，跑到外面将门反锁。

　　二楼不算太高，楼下还有花坛缓冲。他翻身跃下，摁下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按钮。白烟飘出，墙体熏黑。谜亚星不自觉笑出了声，心中的平静却被打破。

　　这很不正常。虽说他也没有正常的时候，但大多时间他都可以按耐住内心的波动做一个表面正常的艺术家。每当压抑的欲望反抗时，他的灵感就会出现。可自从遇见了艾瑞克，不规则的兴奋几乎快吧他多年的伪装撕破。艾瑞克似乎也成为了他专属的缪斯，不断给他启发让内心随着每一次相遇平静，却又在分别时折磨。

　　谜亚星讨厌被掌控，却迷恋这种关系。

　　艾瑞克在爆炸前一秒从窗户逃出。此时的他十分狼狈。他刚才的话不是随便说说，谜亚星不知什么原因靠近自己时各项指标会回归正常。那么自己可以通过这个条件请求上级破例放他一条生路。一见钟情他从来不信，可遇见了谜亚星就如灵魂共鸣了一般。

　　他向上级指示。长官们激烈探讨十分钟后给出了答复：组织批准将“诺亚”带回并由“蓝宝石”看管。可惜自此一别，二人三个月都没见。

　　命运总是捉弄人的。谜亚星捂着不断渗出鲜红缠在腹部的纱布，靠在墙边听到了警员的谈话。

　　“‘蓝宝石’怎么想的？S级通缉犯也能相信？他那种无理要求都没被开除，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优秀生吗？”“他不会是叛变了吧？”“别想了，上级要求我们无论死活抓住‘诺亚’。”

　　……

　　什么嘛，缪斯根本没想留我一人啊……谜亚星舒了一口气，咳出一口血。讲刀沾满地上的血，用纱布擦干余迹绑在刀上，向远处巷子扔去，他忍痛顺着水管翻上天台。

　　猎犬带着一群警员向声源奔去，他靠在栏杆上喘着粗气。今天会有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流星雨。本来他应该平安无事赏星作画的。

　　他的气息越来越粗，衣服上的赤花越来越大。

　　“找到你了！”艾瑞克喘着气，“快跟我走！”握住的手挣扎着逃脱，谜亚星看着他，眼里如同星河。

　　“如果早点遇到，我们会不会更圆满一点。咳咳咳……”鲜红点缀了如刀削般的脸。他这几个月又瘦了，艾瑞克企图拉他入怀。

　　“我讨厌被掌控，但我不讨厌你。咳咳咳。”他向后移动，扯出了一个笑。落在艾瑞克眼中却变成了苦涩，失血过多的苍白使红更加明显。“下次见，缪斯～”

　　流星在身后划过，星星隐入尘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