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周九良光顾着追忆感慨,没发现胡先生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越来越忧心忡忡。
“航航,你最近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就算是普通人毫无征兆地昏倒,那也是一件不容小觑的大事,更何况是周九良这种本来就有心脏病的人。
胡先生细细打量他,恨不得把人掰成两半来看,突然又回想起了郭老师在电话里告知的,关于孟鹤堂和周九良婚期延迟的消息,心中顿时更加担忧了。
有些事情一旦有了开端,所有不好的情绪都会一股脑涌上来。周九良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他很快用笑容遮挡过去,乍一看,竟是滴水不漏。
“没事师父,我好着呢,我能有什么事啊。”
“……”
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皮囊之下究竟有几斤几两,做师父的当然比旁人更加清楚。
胡先生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由此肯定,他心里堆积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你这孩子从小就轴,认准了一件事打死都不回头,从前劝过你很多次了,最后还是不听劝,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周九良静静笑着,静静听着,入口的鸡汤早已变得索然无味。
但他仍旧是安静的,不点头,也不反驳,从前没有抱怨过,以后也不会再抱怨。
胡先生真是又急又气,突然沉沉的叹了口气,说到底也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
“航航啊。”
周九良家在山东,为了学艺,从小远离父母亲人。自从拜入门下,胡先生一直将他视如己出,很多事情都要代替周九良的父母为他考虑着,为他打算着。
胡先生凑近一些,拍了拍周九良愈发单薄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着。
“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的地方,并不是说一定要你宽恕别人,但最起码,你得宽恕你自己吧?”
周九良的心说宽也宽,说窄也窄,他那些与生俱来的宽容和仁厚,似乎都是给予外人的,对于他自己反倒吝啬了起来,所以格外容易钻牛角尖。
周九良默默低下头,看着汤碗里倒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沉默,思索,纠结,最后颇显沉重地点了点头。
人总要学着去和解。
与这个世界和解,与自己和解。
道理其实都差不多,胡先生端着空碗出去,一直到走廊尽头还能听见他絮絮叨叨的声音。
周九良悄悄掐着大腿,拼命忍耐着,终于等到胡先生的声音完全听不见了,他才起身冲进厕所,趴在马桶上吐了个干干净净。
耳边又开始阵阵嗡鸣,周九良头昏脑涨,太阳穴直打鼓,久未再犯的头疼病眼看着就要复发了。
胃里翻江倒海,他急喘一口气,强忍着乏力感按下冲水键,整个卫生间立马响起了刺耳又突兀的冲水声,完完全全遮盖了那些不应该被外界知晓的动静。
周九良慢慢站起来,斜倚着洗漱台,空洞无光的眼睛落在镜子上,落在镜子里的自己身上。
怎么回事……
怎么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呢?
周九良自嘲般笑了笑,满眼苦涩与无奈。
之前以为嫁给孟鹤堂之后才是痛苦的开端,可是现在呢?似乎还没等到那个时候,自己已经狼狈不堪了。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屏幕亮起来又很快黑下去。周九良愣了愣,迟疑着掏出手机,皱着眉划开屏幕,竟然是秦霄贤和孟鹤堂同时发来了消息。
前者问他吃没吃饭,后者问他回不回来。
“真是……不够你俩忙活的。”
周九良抽了抽嘴角,重新把手机收回兜里。
一个也没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