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练字

华缟的字是有一段长达三年的发展史的。

初一那会儿，刚练行书不久，写得很生硬，完全放不开，好在有个雏形。如果顺着这样继续练下去的话也能有个不错的结果。嗯可惜上学之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初二阶段，他写字开始飘起来了，有些字甚至已经失去了它的基本外形。首当其冲的就是“解”，左边已经被简化成了一道弯加一竖，右边接着竖画画一道横，笔势往上一走，再潇洒得一长竖，完事。反正数学题必写，老师知道是这个意思就行。

初三是个各方面都很繁忙的时期，三年赶作业的经验已经让他练成了更飘的字体，毫不拘束，已经完全放开了。能看清楚大概，不能细细推敲，有些笔画简单的字写一块，站远处一瞅，像符文。

华缟的原则是，非默写，或者强制要求好好写字的题，其他一律按照他的正常字体书写。

或许是夏天真的容易让人心血来潮，华缟上次买资料顺手拿了一本字帖。

上学期间也不是没有人说过他的字，他也曾多次在平常默写时被语文老师提醒过。

我觉得我的字还行啊，多潇洒。华缟心里想。

老样子，预习完之后静心练字，一天两三篇。

华缟练字的时候旁边会摆一个草稿本。先在字帖上描红，描红的时候就得观察整个字的形态、笔画走向和停顿，再趁热打铁，将个别难写的字借助草稿本多写写画画，这个过程其实有点类似画画时的临摹，照着字的模样慢慢写，反复练习，尽量写得跟原字相近。

虽说行书练好确实写得又快又漂亮，但不代表练的时候会很快。练字靠的是耐心，心不能急躁，手不能抖，不受外界影响。空调之神会保护所有于夏日专心学习的孩子。

……

第一天的练字任务已经完成，当然没什么效果，哪能那么快。

华缟还是开心得像个小孩子，草稿本上什么形态的字都有，它们不是失败品，它们只是还需要成长。

草稿本:我发现这些字长得好有特色。

草稿本发送一张图片。

梧桐叶:像形形色色的人？

梧桐叶:看到你买字帖了，有耐心，佩服。

草稿本:你写字怎么样？

梧桐叶:不怎么样，有人评价过看不懂。

梧桐叶发来一张图片。

梧裳的字也是连笔字，相对来说要秀气一点，但很容易看出这种字体一写快就会很潦草。

梧桐叶:有一个故事你要听吗。

草稿本:讲讲。

梧桐叶:我同桌曾经抄我作业的时候多次吐槽过我的字，但从来没问过我究竟写的什么字。

草稿本:单纯吐槽但是看得懂？

梧桐叶:对，我跟她说:“我这是在锻炼你，你以后上了高中那群人写字更飘，更看不懂，所以快感谢我”。

华缟恍然大悟，以前他兄弟说过他的字，他一句“给你抄还不知足，滚”就打发过去了。

梧桐叶:然后我同桌说我傻*。

草稿本:笑死你。

华缟觉得心情畅快，能与人好好聊天实在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放下所谓的“学霸”“学民”“学渣”身份，在网上聊看的可不就是语言艺术和三观嘛。

能得到不敷衍的回复本身就是一件难得的事，且行且珍惜。

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用不着练多标准，他只想把他的字体稍微挽救回来一点点。

华缟今日的任务完成了，明日继续重复。

……

一周的时光顺水流去，水流在干净的纸面上留下密密的痕迹。

有一点点起色了，至少简单的字看起来不像符文了，华缟有了极大的信心。

人最怕的就是一番努力却换不到一丁点回报。

或许，换个角度想，过程不一定差呀。华缟买的字帖内容全是古诗文，每次他静心专注描红的时候，总能闻到淡淡的墨香，透过冷冰冰的字帖好像能看见一些模糊的画面。

时空穿越，文化源远流长，历史波澜壮阔。字里行间流真意，一字一句总关情。

人总会在不经意间有些很细微的感动与惊喜，比如在字帖上看到自己背过的、听过的词句，若是遇到很喜欢的词句，那更是喜悦。

虽然画面很模糊，甚至出现前后两篇风格跨度甚远，但那都是千百年流传下的精华，虽不能完全理解，也会被其魅力深深折服。

所以说当人尽全力做一件事的时候，连过程都是五彩斑斓的。

华缟看着这堆积了一周练笔的草稿本，不禁笑出声。有的脑袋大，有的身子肥，有的高低肩，还有几个比较标准，极少数的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剩余的则是普通。

“像不像人群？”华缟自言自语。

华缟好像想到了什么，迅速从笔袋中找到了红蓝两色水笔。

他在纸上画上形态各异的红蓝色房子，添了点植被、交通，这样更像人群了，不是吗？

有些字簇拥在一块儿，貌似在交谈；有些图清净，宁愿自己呆一块；有些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不知道去干嘛……

华缟很满意得拍了张照，敲敲打打，点击发送。

朋友圈弹出一条消息，文案只有简单两字:人群，内容就是那张图片。

好好睡觉天天吃饭:好抽象，要张艺术细菌了。

梧桐叶:看懂了但不多。

月夜没人忆:啧啧啧。

原地起飞:啧啧啧啧。

山里人:啧啧啧啧啧。

果然没营养的东西还是得少看，看多 了容易把自己搞傻。

……

华缟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他变成了一个小孩，身高很矮，手小小的。

他看见了他的小学语文老师，已经看不清楚面容了，声音听着都略显陌生。她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写着几个字。

“今天我们学写第八课课后生字词，大家看明白老师怎么写的了吗？”

“看明白了——”

“小朋友们自己开始练习写字，一定要慢慢写，不懂的可以请教老师，老师也会帮助大家的。”

华缟想起来了这是二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从二年级便开始抓写字。

那时候写的还是楷书，横平竖直，顿笔明显，方正大气。

华缟的字有点扭捏，显得小气。

“小华，你得尝试把你的字放大写，放大写才好看，来，老师教你写一个。”

语文老师很温柔得握着他的右手，带着他的手一笔一画、用力得在纸上书写，一个对比明显的字出现了。

“不要着急，我们先把字写大一点，对，再写大一点。你看，写大之后这些问题才能更好得看出来对不对？”

语文老师温柔的声音让他内心很不是滋味。

华缟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给语文老师发过消息了，更别说看望她。

回过神，语文老师在教别的小朋友，看来别的小朋友也是漏洞百出。

……

华缟醒了，他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好久没有做过那么久远的梦了。

他想给语文老师发点消息。

他在一堆信封中找了一个朴素但大方的信封，用着刚练不久的字体写了一封短信，凭借着记忆写下学校的地址，之后拜托母亲大人上班时送出去就好了。

华缟有点想语文老师，她二年级开始教大家写字，一直教到五年级，一天都不放弃，她本人比较温柔和善，字如其人。

等哪天有空一定要去看看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