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丐西毒数十年来反复恶斗，互不相下，而今竟在这华山绝顶，一笑泯恩仇。

他二人年事已高，早已不在乎甚么荣名，甚么威风，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怎抵得上知交故友。

洪七公与欧阳锋二人，如同老友一般，结伴下山，一同云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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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过与郭芙也随之下山，牵着红马，走出了荒野，找到了一处村落。

找到村落，便不会迷路了，许是临别之期将近，郭芙心中倒生出几分不舍。

郭芙杨大哥，你要同我一起去英雄大会吗？

他狂妄胡闹，反出重阳宫，入了古墓派，叛师反教，闯下了多大的祸事！他可不愿再见郭伯伯啦。

叛师反教，古墓……

恍然间想起姑姑，杨过倒是记起了自己下山的缘由。

杨过我还要找我姑姑，还是不去了。

郭芙好罢，那我走啦。

杨过等等，郭姑娘。

杨过从怀中拿出一顶编好的花冠，戴在郭芙头上。

杨过采花前我可洗过手啦，不许再嫌弃我手脏！

郭芙我何时嫌弃过你手脏？

杨过但笑不语，不记得便算了，他把缰绳递给郭芙。

郭芙转身上马，心中只觉有些失落，倒也算不得甚么，她向来心大，很快就会好的。

杨过与大武小武不同，武氏兄弟事事顺着郭芙，她早已习惯，如今遇上杨过，便觉新奇得紧，早已将他划入朋友之列了。

见她毫不留恋地离开，杨过心中仿佛空了一块，他抬手捂着胸口。

真奇怪！明明是他自己不愿意跟她一起走的，为甚么会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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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过离了村落，来到陕南一处荒野之地，放眼望去，尽是枯树败草，朔风肃杀，吹得长草起伏不定。

突然间西边蹄声隐隐，烟雾扬起，过不多时，数十匹野马狂奔而东，在里许之外掠过。

眼见众野马纵驰荒原，自由自在，杨过不自禁的也感心旷神怡，纵目平野，奔马远去，只觉天地正宽，无拘无碍，正得意间，忽听身后有马发声悲嘶。

转过身来，只见一匹黄毛瘦马拖着一车山柴，沿大路缓缓走来，想是那马眼见同类有驰骋山野之乐，自己却劳神苦役，致发悲鸣。

一个莽汉坐在车上，嫌那马走得慢，不住手的挥鞭抽打。

杨过自幼孤苦，受人欺侮多了，见这瘦马如此苦楚，这一鞭鞭犹如打在自己身上一般，胸口一酸，泪水几乎欲夺目而出，双手叉腰，站在路中。

#杨过那汉子，你鞭打这马作甚么？

那莽汉见一个衣衫褴褛、化子模样的少年拦路，举起马鞭，鞭子挥落，又重重打在马背上。

其他莽汉：快让路，不要小命了么？

#杨过你再打马，我杀了你。

那莽汉哈哈大笑，挥鞭往杨过头上抽来。

杨过夹手夺过，倒转马鞭，挥鞭在空中打了个圈子，卷住了莽汉头颈，一把拉下马来，夹头夹脸的抽打了他一顿。

那瘦马模样虽丑，却似甚有灵性，见莽汉被打，纵声欢嘶，伸头过来在杨过腿上挨挨擦擦，显得甚是亲热。

杨过拉断了它拉车的挽索，拍拍马背，指着远处马群奔过后所留下的烟尘。

#杨过你自己去罢，再也没人欺侮你了。

杨过救下这马儿，仿佛救下了幼时被人殴打欺侮的自己，心中不甚感慨。

那马前足人立，长嘶一声，向前直奔，哪知这马身子虚弱，突然疾驰，无力支持，只奔出十余丈，前腿一软，跪倒在地。

杨过见着不忍，跑过去托住马腹，将马托了起来。那莽汉见他如此神力，只吓得连大车山柴也不敢要了，爬起身来，撒腿就跑。

其他莽汉：有强人哪！抢马哪！抢柴哪！

杨过觉得好笑，扯了些青草喂那瘦马，眼见此马遭逢坎坷，不禁大起同病相怜之心，抚着马背。

#杨过马啊，马啊，以后你便随着我罢。

牵着缰绳慢慢走到市镇，买些料豆麦子喂马吃了个饱。第二日见瘦马精神健旺，这才骑了缓缓而行。

这匹癞马初时脚步蹒跚，不是失蹄，就是打蹶，哪知却是越走越好，七八日后食料充足、精力充沛，竟是步履如飞。杨过说不出的喜欢，更是加意喂养。

这马更有一般怪处，只要见到道上有牲口在前，非发足超越不可，不论牛马骡驴，总是要赶过了头方肯罢休，这一副逞强好胜的脾气，似因生平受尽欺辱而来。

杨过心想这匹千里良驹屈于村夫之手，风尘困顿，郁郁半生，此时忽得一展骏足，自是要飞扬奔腾了。

这一副劣脾气倒与他甚是相投，一人一马，居然便成了好友一般。

他本来情怀郁闷，途中调马为乐，究是少年心性，没几日便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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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路向南，来到汉水之畔。

一路上不断遇见化子，瞧那些人的模样，不少都是身负武功，杨过对丐帮本来无甚好感，但因钦佩洪七公，不自禁的对丐帮有了亲近之意。

忽听空中雕鸣啾啾，两头白雕飞掠而过，向前扑了下去。

其他叫化1：黄帮主到啦，今晚九成要聚会。

其他叫化2：不知郭大侠来是不来？

其他叫化1：他夫妇俩秤不离锤，锤不离秤……

那叫化瞥眼见杨过勒定了马听他们说话，向他瞪了一眼，便住口不说了。

杨过听到郭靖与黄蓉的名字，微微一惊，没想到自己不顾方位乱走，竟又要遇见他们啦。

杨过心思多变，心念一转：不如装作潦倒不堪，前去投靠，且瞧他们如何待我。

于是寻了一个僻静所在，将头发扯得稀乱，在左眼上重重打了一拳，面颊上抓了几把，左眼登时青肿，脸上多了几条血痕。

他本就衣衫不整，这时更把衣裤再撕得七零八落，在泥尘中打了几个滚，配上这匹满身癞疮的丑马，倒真一副叫化模样。

一行人迤逦而行，天色将暮，来到一座破旧的大庙前。

只见两头白雕栖息在庙前一株松树上。武氏兄弟一个手托盘子，另一个在盘中抓起肉块，抛上去喂雕。

日前他哥儿俩与郭芙合斗李莫愁，杨过也曾在旁打量，只是当时一直凝神瞧着郭芙，对二人不十分在意。

此时斜目而观，但见武敦儒神色剽悍，举手投足之间精神十足，武修文则轻捷灵动，东奔西走，没一刻安静。

武敦儒身穿紫酱色茧绸袍子，武修文身穿宝蓝色大绸袍子，腰间都束着绣花锦缎英雄绦，果然是英雄年少，人才出众。

#杨过两…两位武兄请了，别来…别来安好。

杨过上前打了一个躬，故意装作结结巴巴。

武敦儒还了一礼，向杨过上下一瞧，却认他不出。

武敦儒（大武）恕小弟眼拙，尊兄是谁？

#杨过贱名不足挂齿，小弟……小弟想求见黄帮主。

武敦儒听他的声音有些熟悉，正要查问，忽听得庙门口一个银铃似的声音。

郭芙大武哥哥，我叫你给我买根软些儿的马鞭，可买到了没有？

杨过自然听出这是郭芙的声音，急忙背过身去，生怕她瞧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不过，他可能是多虑了，郭姑娘可没往他这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