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我颔首答应，“您的意思我明白的，长官，谢谢了，不过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他的家人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而获罪？”

他转头望了茶房一眼，复又回过头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罪不及嗣，古有定科，他的家人自不会受连累，但在此之前，我们得对他进行审讯，撬开他的嘴获取有利情报，不过这事儿你就不必操心了，你一介女流不宜听这些生杀大事，如今你的惑应当已经消解了，那么也劳你替我解解疑，你是不是在我们到达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才那样从容自若？你们在那儿又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希望你能坦言相告。”

我微微一笑，“这才是你最终的目的吧！你这样拐着弯儿地问我算是给足了我脸面，我若猜的不错，你应还留有一招先礼后兵吧！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猜的是也不是，在你们到达之前，我确实因为他身上沾染的雪茄气味儿对他起了疑心，但我并不确定他的具体身份是什么，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绝非众人所想象得那样简单，直到你们进来搜人，我才恍然大悟，他是个刺客，毕竟用得起雪茄，非富即贵，又能引得官兵出动，必是顶顶要紧的人物，若非事态紧急，绝不会闹出这样大的阵仗，惹人注意。”

我顿了顿，复又道，“我若猜的不错，方才那场捉贼的戏码也是他自导自演，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制造混乱，他好趁乱脱逃，至于我们的说话内容，无非就是兵不厌诈，将贵知机，我骗他说我助他逃出生天，他留我一条性命，毕竟心思乱了，保不齐就会出错，就是面上装得再从容不迫，这心里总归还是害怕的，如此也就不怕找不着时机脱离险境了。”

他露出丝笑意来，“小姐明察秋毫，足智多谋，这攻心计使得甚好，端的是佳人领袖，美女班头。”我笑道，“您谬赞了，我不过是闲时多读了些书罢了，算不得什么的。”忽然，后头有人在叫他，他向我道了辞就走了。

我重新坐回座位上，兰麝转首看着我，眼里是蒙蒙的雾，“太太，您既知他身份有疑，又何必与我换位子，羊入虎口呢？你若是有个好歹，叫我怎么办，叫老爷夫人怎么办？你这是要叫我一辈子都活在内疚里么？”

我攥着她的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傻瓜，别动不动哭啊，我领了你出来，就有责任护着你叫你全须全尾儿地回去，你不要有负罪感，千万不要自责，听话。”

她忍着泪，点点头，偏头看向窗外，浓墨般的夜色黑魆魆地困住天地，起伏的青山如兽脊般往车后跑去，重重密密的树木峭楞楞地立在铁轨边，盘虬交错的枝桠在凛冽秋风中摇头晃脑，那样的悚然可怖，恍若活在地狱里嗜血如命的恶魔阴灵，让人不禁后背发凉。

何太太看着我们，面露微微的笑，温和道，“宋太太，你们俩感情真好，看着一点儿不像主仆，反倒像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我转过头来，“兰麝她自幼跟着我服侍我，从未有过半分差错，我待她好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宜宁以手支颐，侧脸看着我，询问道，“那您没想过替他寻个好人家么？宋太太，我瞧着她也到适婚年纪了，若再耽搁下去，怕是不好出嫁了。”

兰麝的肩微微发颤，我缓缓道，“怎么没想过呢？不过兰麝不愿意，她有她自己的想法与计较，虽然我是主子，但也不能强人所难，到底婚姻大事是她自己的，毕竟决定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慎重些还是好的，便是将来她真的嫁不出去了，我养着她也就是了，好歹我还不差这一汤一饭，只要她安乐就好。”

何太太端着墨彩籁瓜纹盖碗呷啜了一口，捻着帕子拭了拭唇角，“当主子能当到你这份儿上，也属实是难得了，宋太太，她能跟着你伺候你，是她的好运气。”

我摇摇头，“为人奴婢，卑躬屈膝，不得自由，动辄受气挨骂，这算什么好运气呢？我力所能及的，也唯有待她好些再好些罢了。”

说了这许久话，大家都有些累了，不多时，火车就陷入了黑甜乡里，除却火车辗过铁轨发出的哐当哐当的声音，再无他声，如一头深海里的长鲸穿越过一片又一片的海域，那风声，鸣笛声，就是更阑里最美妙最动听的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