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荒凉一片,时不时传来几声冲天的低吼;枯树上几片孤零零的枯叶,摇摆不定,最终也只能无力飘零落地。
黄土上,一阵狂风刮过,黄沙四起。待风沙稍微缓和一点,才看见风沙之中有着两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周围是一片尸山。
少年被风吹乱了头发,发梢低垂在眼皮上,衣领被风掀翻贴在脸上,他没有去管,任由发丝随风舞动。他静站在那垂眸看着眼前的人。那人背对着他,瘫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少年动了动薄唇,却没有说话;他想前去,刚动了步子,就被面前那人出声阻断:
“梵叙!别过来!”
那声音似是吼出来的命令,却又微微有点颤,时不时传来几声细微的抽泣声。名叫梵叙的少年抿了抿薄唇,满眼都是心疼。他想说些什么,刚张开口,就听到了一阵枪械扫射的声音。子弹从他身侧穿过,刚好避开了他,正中面前那人好几枪。短短几秒的时间,他已表达不出任何情绪,心中只剩一阵酸涩和疼痛。
面前那人被射伤,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侧过头,对梵叙说了一句话。他已然失去神色的双目中的泪水从眼眶争夺而出,滑过脸颊,最终滴落在黄土上,化为虚无。
兴许是枪械扫射的声音太大,兴许是风沙太大,兴许是那人声音太小,梵叙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就看见面前那人无力的向前倒了下去。
然后——梦醒了,梵叙睁开朦胧的双眼,他环顾四周,还是他熟悉的样子:一张白床,旁边开着的窗户,被铁网死死封住。他透过铁网向窗外望去,天空中的云彩被划出一个长条,挂着暗沉的昏黄——已然到了黄昏。
这已经是他第N次梦到这个场景了。实话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梦到这个场景,倒在他面前的少年又是谁?自己又为什么会感到……心疼……
他“啧”了一声,揉了揉眉心,不再去想。他起身下床,走到房间中仅有的木桌旁,倒了一杯水,仰头咕噜几口下肚,顺手放下杯子,绕过木桌,走了几步,拉开了一扇铁门,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向外走去。
屋外是一条长廊,两旁都是一排排铁门,所有的房间都和他那间大差不差。他拐了一个弯,上了5楼,走到了一间印有红十字架的铁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中坐了一个女人,她身穿白褂,长发简单的绑在身后,细长的娥媚下一双带着笑意的双眼,眼角又恰到好处的点缀着一颗泪痣,整个人尽显温婉。她看见来人后,开口道:
“哟,来了啊。”
梵叙继续向前走着,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下去。他翘着二郎腿,双臂交叉抱着,后背倚靠在椅背上,尽显慵懒之态,这才“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女人倒也没生气,似是早就习惯了他这般,继续开口道:
“又梦到那个场景了?”
“嗯。”
那女人将手肘支在桌子上,撑着头,开口道:
“我在想……那个梦境会不会和你之前的记忆有关。”
“不知道。”
“呃……好吧。之前的事你有没有想起来一点?”
“没。”
“唉。”那女人无奈的扶着额头,继续说道:“这就难办了。”
两年前,一种病毒迅速蔓延,被传播者会失去神智,攻击同类,被攻击的人也会被同化。那病毒会让人四肢变得不协调,力气也比普通人大得多,感染者脸上会长出黑斑,极为难看。人们把这种病毒称为“丧尸病毒”。
为了躲避丧尸的攻击,幸存者们便聚集到一起,形成了一种组织。梵叙是被人带着来的,听组织里的人说,他来的那天晚上发了高烧;而自己醒来后忘却了许多事。
他正思索着,门外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待他刚回过神来,那道铁门就被人推开了。随后,进来了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他说:
“林阙,我就知道梵叙那小子在你这。”
那女人名叫林阙,是个医生,看见来人,起身说:
“哟,哪阵风把我们李主任吹来了。”
李主任摆了摆手,朝梵叙抬了抬下巴说:“今晚该他巡逻了,结果半天找不到人,我合计着他应该是跑你这来了,就来看看。”
林阙朝身后瞥了一眼,眉眼舒展,眼含笑意:“我和他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
“他还是没想起之前的事吗?”
林阙微微一怔,她实属没想到李主任会关心梵叙。这位李主任出了名的蛇蝎心肠,除了自己,谁都不在乎。听他说这话,还真让人意外。
林阙摊了摊手,说道:“没有。”
“唉。”李主任叹了一口气,又说:“行了,不和你聊了,梵叙还要巡逻。”
林阙点了点头,一直坐在那的梵叙终于起身,跟着李主任一前一后出了门。
夜幕骤降,漆黑的夜空中挂着一轮残缺的月牙,又稀疏的撒着几颗星星。
城楼外围着一圈铁网,铁网内侧又稀疏的围着一圈路灯。昏黄暗沉的灯光投在地下,形成了几块似方似圆的光斑。
梵叙背着一把消音过的狙击枪,在城墙内走了一圈又一圈。兴许是走烦了,他停下了脚步,就近找了一处较为干净的围墙,翻了上去,顺着围墙的走向坐了下去,曲起一条腿,又将手肘靠在膝上,支着头。
他朝铁网处望去,盯着一块光斑,看得出了神。脑海中又涌入了那个梦。林阙的话倒是提醒了他,或许那个梦真的和自己之前的记忆有关:
那个少年是谁?和我之前的记忆有关么?我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倏然,一阵冷风吹过,额前的发丝随着风晃荡,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思索无果,惹得他心烦。他“啧”了一声,把上衣拉链一路拉到顶,半张脸埋在衣领里,他本就穿着一身黑衣,这样一来,渐渐和夜色融为一个整体。
他翻下身去继续巡逻。
良久,铁网发出了一声响声,促使他停下了脚步,向铁网处看。铁网外,一个丧尸正抓着铁网用力的向两边扯去,灯光映在那丧尸脸上,照出它的全貌:眼珠泛白,脸上应是被同类抓出了几条血印,几块黑斑毫无规律的分散在脸上。
真丑。
梵叙取下背上背着的枪,将枪的一头架在围墙上,另一头轻靠在自己肩上,右脸颊贴着枪身,右眼注视着倍镜,左眼微闭。接着,他扣动扳机,一颗子弹瞬间飞出,正中那丧尸脑门,弹壳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那丧尸也应声向后倒去。
剩下的几个小时里,再也没有一只丧尸出现,梵叙转了不知多少圈,才等到日出。他看见一轮红日从东方徐徐升起,璀璨的光芒照耀了整个大地。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他猛然回过神向后转去,那人开口:
“我来换班。”
梵叙点了点头,取下了背着的枪递给了他,然后去了五楼。
他又去了那扇有着红十字架的铁门前,只见铁门旁多了一个挂着的木牌,上面写着“医务室”。
梵叙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房间中多了几张白床,一些仪器,以及……一堆纸箱。林阙正坐在那里揉着眉心,眼下挂着厚重的黑眼圈,梵叙挑了挑眉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林阙打了一个哈欠,把桌上的一个小盒向前推去,梵叙接过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的是一些饭菜。
晚上巡逻的那些人,换班的时间通常错过了早饭,所以一般都是让自己的朋友帮忙带饭。说是朋友,其实也不尽然。末世之中,友情这种东西最虚伪了。梵叙平时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没什么认识的人,唯一熟一点的也就只有林阙了。
他舀了一勺粥送到嘴边,吹了吹,开口道:
“一晚没睡?”
林阙又打了一个哈欠,看起来是真的很困:“嗯,之前医务室的那个医生被调去其他区了,让我接替她工作;这不,昨晚才把东西送来,弄得我一晚没睡。”
梵叙“哦”了一声,便不再去问,埋头吃起了饭。
半晌,梵叙已经在一楼接受训练。今天他们训练的内容是:准度。
一楼的空间很大,所有训练的人被分成了八组,每组十人。第一组成员站成一排,剩下的小组分别和他们对齐,每一纵列前对应着有一个板子,地下拉了一条红线,成员们就站在红线后进行射击训练,由负责训练的老师为他们分发枪支武器。
末世中,枪械弹药是很宝贵的,因此他们训练所使用的枪支都是经过改良的。这些改良过的枪支使用起来的手感和真枪差异不大,只是射出的子弹变成了一个带有粘性的小球,并且这些小球还可以重复使用。
三轮过后,所有项目就测完了,负责训练的老师正站在前面通报成绩:
“方伟,手枪2环,步枪4环,狙击枪5环……梵叙,手枪10环,步枪10环,狙击枪10环……”
“好!”这声音过于粗犷,一听就知道是那位李主任。果不其然,李主任摸着圆滚的肚腩从后面走来,走到整个方阵前面停下,又说:“小叙啊,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吃错药了?
梵叙这么想着,那位李主任又开口了;
“小徐,你跟我出来一下。”
果然吃错药了。
梵叙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却还是走出了方阵。他跟在李主任后面,走出了大门,两人围着铁网一边走,李主任一边说;
“A城那边三天后要竞选中层93区区长,让每区选一个人去竞赛,我们区长把这事交给了我,这么多人我就看好你……”
这样一来,李仲章那些莫名其妙的行为就说的通了。
自从丧尸病毒爆发后,幸存者们分地区建立了几个大区,每个大区构建的风格大差不差。梵叙所在的就是A区,这里以前是军事基地,物资充足,建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A区以A城为中心,由内而外形成了三个环,类似于三个同心圆,而A城就是圆心。那三个环由内而外又分为:内层:1~52区,中层:53~105区,外层:106~140区。粗略算下来,每个小区约有100人。
若竞选区长成功,可外带三人一起住进本区。中层相对于外层来说更安全,也不用人每晚巡逻。显然,李主任早就知道了93区要重选区长这事,这几天才如此反常。
所以啊,末世之中哪有什么情谊,只有利益罢了。
梵叙心中无限感慨,他盯着铁网外的世界盯得出了神,好像……曾经他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们在那里奔跑过,分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