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五年秋。
太安殿。
太医院的太医换了一波又一波,却只能看着皇帝陛下的身体日渐衰弱,但是从脉象上找不出一点病因,只是比平常要弱许多。
萧凌尘看着翻了几日医书却仍旧一无所获的太医,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火气,“废物,一群废物。”
太医跪俯一地,声音颤颤巍巍,“臣无能。”
“凌尘,咳咳……”
萧凌尘神色一变,勉强扯出一个笑,坐在床榻边上,握着萧楚河的手,声音温柔,“怎么了怎么了?哥哥在呢,想喝水了?还是饿了?”
萧楚河看着跪了一地的太医,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太医一走,偌大的宫殿瞬间空了一大半。
萧楚河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声音低沉,“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丑死了……”
若是换做平常,萧凌尘定是要与萧楚河论上一番的,今日却是在是没有那个心情,“莫衣先生呢,他也无法吗?”
萧楚河只是摇摇头,却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仿佛下一瞬就要闭上眼睛。
看着萧楚河这般疲累的模样,萧凌尘心中纵是有千般疑问,此时也开不了口去询问,只好替萧楚河掖好被角,看着萧楚河再一次昏睡过去。
无论是谁,只要是生病,总得有个缘由吧,是受了内伤还是中了毒。可是萧楚河的脉象并无不妥,内伤外伤中毒这些都没有,可是人却一天天的衰弱,找不出一点原因。
不仅萧凌尘百思不得其解,太医院也从未见过这种状况。
一连半月,皇帝陛下都不曾上朝,朝中事宜皆由兰月侯和太师董祝处理,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莫衣……”
莫衣放下手中的书,轻轻地握住萧楚河的手,“嗯?”
感受到手心的寒凉和突出的骨节,莫衣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室内燃着炭火,温暖如春,他只是静静地坐着,都会出一身汗,可是他的瑟瑟,怎么这么冷。
不知何时,那双纤细好看的手已经瘦成了皮包骨,隐隐透出的血管泛着可怖的乌青色,凹凸不平附着在手背上。
萧楚河慢吞吞地往莫衣身边挪了挪,紧紧地贴着莫衣,“有点冷……”
“那我上来一起陪你睡会。”
莫衣脱了鞋子,轻轻的将萧楚河圈在怀里,运起内力,“这样会好一点吗?”
萧楚河在莫衣怀里蹭了蹭,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莫衣紧闭着双眼,深吸一口气,继续运着内力,瑟瑟,我该怎么办,才能不让你那么冷啊。
“莫衣……”
就在莫衣以为萧楚河再次睡过去之后,又听到萧楚河微弱的声音传来。
莫衣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的满腹悲伤尽数憋回去,声音一如往常,“我在呢?”
等了许久,莫衣才又听到萧楚河的声音,“没事……”
莫衣抱着萧楚河的手又紧了紧,今日的萧楚河好像有些粘人。
“就是想叫叫你了……”
莫衣低头在萧楚河的额头上蹭了蹭,“我在的,一直都在……”
“嗯……”
只要你在,我就不怕。
……
看着萧楚河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莫衣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离开蓬莱是对是错。
来到天启城是对是错。
收萧楚河为徒是对是错。
放任自己的心意野蛮生长是对是错。
以一己私欲强留在萧楚河身边是是对是错。
他明明知道情劫的可怖之处,他明明比他成熟那么多,可是他还是怀揣着一丝侥幸的心里强留在他身边。
他不敢想,若是萧楚河真因为这该死的情劫英年早逝……
他的瑟瑟,还那么小,那么优秀,他身上还担负着万千黎民的希望……
他是不是做错了?
后悔吗?
可是在天启的这八年,是他此生最幸福的时光。
不后悔吗?
他的瑟瑟,北离的天骄,此时却像一只在冷风中摇曳的烛火。
无论悔与不悔,他都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莫衣的恐惧,萧楚河勾住莫衣的手轻轻晃动。
莫衣俯下身将萧楚河脸上的碎发拨开,露出那双好看的狐狸眼,“怎么了?”
萧楚河顿了顿,“莫衣,别怕……”
莫衣面不改色,温柔的抚了抚萧楚河的眼角,“我不怕,瑟瑟也不要怕,我一定会救你的。”
就算是拼上他的所有,他也一定会救他的。
萧楚河勉强扯出一个笑,“我信你……”
他不能怕,更不能退缩。
若是他都露怯了,那他的瑟瑟,他才二十,他该有多么害怕。
……
萧楚河病恹恹的靠在软榻上,眼眸低垂,“我的那些好兄弟和好叔伯,都坐不住了吧。”
他都收到了好几封暗报了,最近他们都不太安分,还有那些折子,说的好听,他们又不是神医,来天启看他一眼他就能好了么。
萧凌尘斟茶的手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他们翻不出多大浪花来。”
一杯热茶稳稳当当的落在萧楚河手里,萧凌尘再次开口,“你这病拖了这么久都不好,说不准就是太操劳的缘故。北离是无人了吗,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你去操心?”
萧楚河轻抿一口,眼中尽是嘲讽,语气不屑,“哼,我不过病了两月,又不是死了……”
萧凌尘反应极大地打断萧楚河的话,“呸呸呸,说什么呢!”
“我倒不是担心他们……”
北离的军队牢牢地掌控在琅琊王手中,他们就是再怎么闹腾,都做不成什么大事。
只是,已经两月了。
他已经病了两个月了,他不出现在人前已经有两月了。
外面留言纷纷,就是他们瞒得再好,也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不难想象外面已经传成什么样子了。
民心不稳,是大忌。
还有南诀。
这才安稳了几年……
此番,也想着来趁火打劫一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