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10

莫衣师兄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来观星阁。

齐天尘新帝的登基大典之后，你在太安殿寸步不离的守了三月，好不容易回来钦天监了，又整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都见不着你的人影……

面对齐天尘的关心，莫衣选择了默不作声，眼眸低垂，唇瓣禁抿，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寺庙里无悲无喜的佛。

说什么呢？

说出来，也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齐天尘你遇到那个人了，是不是？

莫衣师兄说的是谁？

齐天尘你也不必在这与我插科打诨的妄图蒙混过关。

莫衣若无其事的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滴，欲盖弥彰。

莫衣师兄怎么也喜欢打哑谜了。

齐天尘那个人，是小殿下。

向来沉稳如山的国师双唇不由自主的哆嗦着，嗓子仿佛也被堵着了一般，吐字不清，但莫衣还是听见了。

莫衣不是。

颤抖的双手搭在窗沿上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手脚冰凉，心头一片恐惧，许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坚定地否认。仿佛只要他不承认，这劫难就不会应验，他的小皇子就会安然无恙，平安喜乐。

齐天尘你竟也学会了自欺欺人。

以前，他避世不出，根本没有见到生人的机会。后来，踏入红尘，能牵动他情绪的，唯有萧楚河一人。

他早该知道的。

那份苦涩像是一片黑云，笼罩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他无处可逃。

自欺欺人？

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初闻他命中注定有一情劫，他虽然装作毫不在意，似乎看淡了世间的生死别离，但他其实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后来，跟随师父一起在蓬莱隐居，就连师父都以为他是真的无欲无求，心如止水，可是，这世间美景千万，他真的甘心独居荒岛，草草度过一生吗？所以，他不尊师命，毅然决然借着紫薇帝君的异动，踏入红尘，他自信这世间没有谁能入得了他的眼，也自信身怀屠龙之术，区区情劫不在话下。

只是，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叫他乱了心神。

而他，刻意忽略了心头泛起的那一丝波澜，妄图用师徒之名约束自己。可是，他明明知道的，若是没有最后那碗敬师茶，终究是有名无分的。那时，他在想什么，他在暗自窃喜，心存侥幸。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陪伴，他早已偷偷的将小皇子藏进心里。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蓬莱之仙，动了心，便再也不能心如止水，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能牵动他的情绪。

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师父寻的那个法子了，齐天尘脸上布满了疲惫，一声无力的叹息从喉咙里发出。

齐天尘师父为你寻到的法子，是什么？

想起那时为了不被师兄赶回蓬莱而撒的谎，莫衣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笑，若是，真的有法子就好了。

齐天尘师弟不要告诉贫道，这是你诓我的。

齐天尘脸色阴沉，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不少。

莫衣也不是。

也不算得是清风道人不信任莫衣，他也不舍得小徒儿因为一道不知是真是假的劫被困孤岛一生不得出，逆天而为替他卜了一卦。

他记得，突然有一天，他的师父清风道人问她他想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看着那个满目慈悲，为自己操劳半生，老了还要流落孤岛的老人，莫衣实在是不想让他再为他烦忧，所以他说他不想，他只想找一个寂静的地方，潜心修道。

清风道人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尽管时隔多年，但莫衣仍然记得师父那日的表情，微笑中带着复杂，带着不舍。

后来无数次想起那一日，莫衣都会懊恼为何没有发现师父的异样。

第二日，师父背着他悄悄在天地之涯卜了一卦，等他发觉，师父已经遭到了反噬，无药可医。

清风道人用自己最后的寿命为莫衣换来了一个结果。

他一直都不明白那个结果代表着什么，直到遇见萧楚河，顿时他就悟了。

齐天尘我只想知道，我的小师弟能不能好好的。

齐天尘颤巍巍的将手搭在莫衣的肩膀上。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谁都逃不掉的。

有凉风从窗外拂面而来，轻微的凉意宛若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的插进心口，还未觉得疼，只晓得冷冷浸浸的整颗心抖像是冻住了，莫衣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瞬间，那颤意在全身蔓延开。

若是可以，谁又想承受那些苦难。

齐天尘离去的身影有些佝偻，不似往常一般精神，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

萧楚河所以，你这些天一直躲着我，是因为你的情劫是我？

萧楚河就站在观星阁下，隔着窗户与莫衣遥遥相望。

莫衣你都知道了。

萧楚河有人偷了我的东西，我总要寻回来。

萧楚河嘴角含笑，眉梢轻轻一挑，透露出一丝狡黠。

莫衣什么？

莫衣眼神暗了暗，看向萧楚河的眼神意味不明。

萧楚河不重要。

这句话似乎有些前后矛盾，但如果是萧楚河，那就很正常。

萧楚河先生可还记得，违背誓言者，该如何？

嘴角的笑意霎时没了，看向莫衣的眼神晦暗不明，却是冷的渗人。说什么不相欺不相负，否则就叫他神魂俱灭，合着，这个人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亏得他感动了许久，原来是个哄人的话。

萧楚河先生觉得，不告诉就是对我好么？

萧楚河步步紧逼。

萧楚河先生觉得，应劫之人真的不会受到影响么？

莫衣面色惨白，他不确定，他只是抱着那万分之一的侥幸，希望所有的劫难都应在他一人身上。

萧楚河先生可知，我这一生最憎恨的，就是别人打着为我好的名号，欺我瞒我。

莫衣瑟瑟，是我错了。

萧楚河是，你错了。

萧楚河你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我。你怕我知晓真相之后，会离你远远的，我就会没有勇气与你一起去承担这一切，你甚至觉得，若是我因你受到了磋磨，会怪你怨你恨你。

字字珠玑，毫不留情的砸在莫衣的心上。

萧楚河莫衣，你太小瞧我了。

萧楚河我萧楚河若是真心爱慕一人，便是黄泉碧落，我也会陪着他一起去的。

莫衣瑟瑟，你还小……

萧楚河嗤笑一声，眼神鄙夷，语气嘲讽。

萧楚河莫衣，原来是我高看你了，堂堂蓬莱之仙，竟是个胆小鬼。

莫衣你还这么小，我想多给你一些时间，多给你一些选择，我不想你以后后悔。

他还这么年轻，稚嫩，对于情事一窍不通，这么多年，身边唯有他一人，他真的分得清对他的感情吗？

喜欢，是放肆，而爱，是克制。

他不想这么早就挑明心意的，他想等着他长大，慢慢的让他明白，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无论最后结果是什么样子的，只要他欢喜，他都可以接受。

萧楚河我很清楚，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自小到大，他做了无数个决定，一锤定音的有，犹豫再三的也有，但是，喜欢莫衣这件事，他想了三年。

他现在十分的清醒，他确定，他喜欢莫衣，他想要莫衣。

莫衣瑟瑟……

萧楚河先生问我，今日我是来寻什么。

目光灼灼，语气中略微带着一些紧张。

萧楚河我的心，先生要不要还回来。

莫衣不还。

莫衣从观星阁一跃而下，一身白衣飞舞，只是瞬间，便稳稳地落在萧楚河面前，一把将萧楚河揽进怀里，力道之大，像是要将人融进骨血，温热的唇紧紧的贴在萧楚河的耳廓上，炽热的呼吸仿佛能将人融化。

莫衣我的心补偿给你，好不好？

萧楚河闭上眼睛，感受着莫衣带给他强烈的存在感和炽热的气息，本能的伸手，紧紧地抱住莫衣，还想要再紧些再紧些。

萧楚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