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击退北磐人后各国军力均元气大伤,尤以安、梧二国最为显著。
而在合县大战中,梧国礼城公主杨盈,为大义,为国家安宁,为百姓和乐,主动嫁以安国庆国公李同光,换得梧国全力相助安国。
安国先帝早亡,新皇又不过是一个不足半岁的婴孩。
是以,庆国公为摄政官掌控朝政,与北磐一战后庆国公代安国新皇与梧国新皇杨行健达成盟约,永世不再为敌。
不过数月,曾今因战争而生灵涂汰的安县就已被当今的国公夫人杨盈重建,逐渐重现往日之光景。
而那些因战争而亡的人也由杨盈做主亲自集中安葬在安都郊外一处风景绝佳的山林间。
“远舟哥哥,我曾偷听到你和如意姐约定,待我到了安国,我们接回皇兄后你要和如意姐一起隐居山林做一对平常夫妻,我一直记得,如今我把你们一起葬在此处,也算圆了你们的愿,若日后我到了九泉之下,找不着路你们可要来带带我,我可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奈何桥上飘荡。”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乌云滚滚雷声涛涛,不多时,豆大的雨点哗哗落下。
杨盈始终在两座坟前跪着,一点点把怀里的东西放在宁远舟和任如意的坟前。
“远舟哥哥,从前,你最喜欢吃甜食了,每次出去回来都要给我带上一份,这次,我也给你带了来,有饴糖,还有张记一口酥,如意姐,这是你从前赠我的匕首,我一直一直带着,还有这个,我听同光说你喜欢吃青枣,我来时特意去摘的,我还摔了一跤呢,如意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啊,不过你们放心,阿盈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遇事就哭哭啼啼的小公主了。”
杨盈早已红了眼眶,雨势越来越大夹杂着风胡乱的往她的脸上打去。
“远舟哥哥,我在这附近给钱大哥,元禄,十三哥,还有朗哥他们都立了衣冠琢,你们无聊也可以去找他们,日后,日后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
眼泪混着雨水落下,杨盈胡乱擦拭着,“阿盈说了不会再哭哭啼啼的,阿盈不想哭的,可是阿盈就是开心不起来,阿盈好难受。”
“我一想到元禄在我怀里吐血的样子我就难受,我一想起你被一群北磐人围攻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时我就,我就……还有如意姐,你走之前要我和初月好好做,不要让男人瞧不起我们,我做到了,我不过三月我就重建了合县,我是不是很厉害?你还让我和李同光好好相处,我也做到了,但是我……”
身后忽然传来异响,杨盈难过的神色顿收,拔出匕首起身,动作一气呵成,刀刃正正好架在来人脖子上。
“杨盈,是我!”来人迅速出声才使得她没下手。
杨盈转过身,看清来人,来人正是李同光,她身上突然卸了力,朝那人拥去。
李同光也赶紧抱住朝自己拥来的女子。
杨盈终于憋不住,放声哭了出来,李同光从未经受过这种场面,只好手足无措的抚上她的背,像哄孩童般安慰道,“哭吧,杨盈,哭出来,就好了。”
“李同光,这个世上,只剩我一个人了!”杨盈一边吼着,一边用力锤着他的背。
“曾今对我最好的人现在都走了,都走了,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了,李同光,只有我一个人了,只有我一个人。”
李同光加重了抱着杨盈的力度,奋力摇头,“不是,杨盈,你还有我,你不是一个人。”
杨盈却恍若未闻,奋力挣开,收起匕首缓缓往前走去,嘴里还不断念叨着。
“只有我一个人了,只有我一个人了,只有我一个……”
忽的,杨盈两眼一黑,双腿脱了力,直挺挺的向前倒去。
“阿盈!”
—庆国公府—
太医把了脉恭恭敬敬的退后行礼,“国公莫急,夫人只是近日太过劳累,一时忧伤过度体力不支昏倒了而已,小的给开几副药,调理调理便无大碍。”
李同光紧紧守在床边,“那还不赶快去办!”
“是是是。”太医战战兢兢退下。
李同光拧干帕子,一遍遍轻轻擦拭掉杨盈脸上的泥泞,给杨盈掖被褥时猛的摸到一块硬物。
掀开被褥一看,正是起初在坟前,杨盈架在李同光脖颈上的那把匕首。
他想把匕首拿走,但杨盈却有所感应般越握越紧,口中低声喃喃。
“这是如意姐给我的东西。”
“如意姐给我的东西不能碰。”
李同光忽的笑了,重新替她掖好被褥。
傍晚,雨停了,李同光正打算再去杨盈那看看。
刚到门口,却被看门的侍卫叫走了。
“你说,谁找我?”
李同光问道,看门侍卫却是摇摇头,“来人戴了顶长围帽,小的也不甚清楚,不过,那女子说了,她要见鹫儿。”
李同光脚步一顿,反复琢磨着这句话,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想,加快了脚步。
他一路狂奔,大门敞开,廊上那个背影离他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熟悉。
“师……”他的一句师父还没喊出来。
廊上那人忽的转身跪下,“侯爷。”
李同光顿住脚步,最后一丝期望也破灭,“你是琉璃?”
大厅内,琉璃恭恭敬敬的在下边跪着。
“我不是早就还了你自由身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琉璃五体投地,一字一句道,“因为琉璃还是想效忠侯爷您。”琉璃抬头注视着李同光,“琉璃不想走,琉璃只想能一直在侯爷身边照顾侯爷,也免得尊上九泉之下不安心。”
李同光睫毛微颤,深吸一口吸缓缓突出一个字,“好。”
“侯爷,这位是?”
琉璃跟着李同光来到杨盈的寝殿,看着李同光因喂不进去药眉心紧皱。
李同光腾出一只手支起杨盈上半身把药碗送到她嘴边一点点灌下去。
“我的夫人,梧国的礼城公主,杨盈。”
琉璃猛的一惊,“什么?!”
琉璃日夜兼程赶回来,却未曾想,还是慢了一步。
杨盈猛的咳嗽几声,喝进去的药尽数又吐了出来,李同光最后一点耐心被磨完,转头冲琉璃吼道,“滚出去!”
琉璃看看李同光又看向他怀里的那个所谓的礼城公主,心中多有不甘,但也还是退了出去。
李同光放下药,细心的擦去杨盈唇边的水渍再慢慢把她放平睡下,“来人,让下面的人重新煎一碗药来,此外任何人不得在永安殿外多过停留,府上不可过度吵闹,若有违者直接拉到院中赏他个三大鞭然后赶出去!”
“是!”门口的两个侍卫连忙应下。
待李同光走远后才敢小声议论。
“我们国公对国公夫人可真上心,又是请太医又是亲自照顾喂药的。”
“是啊是啊,看来外面传的那些侯爷对他师父另怀心思的都是胡说!”
“是呀是呀。”
廊尾的琉璃缓缓走出,望向李同光离去的方向,“上心?呵,我看如果你这夫人若是死了你还怎么个上心法。”
“呃啊”
琉璃背后被人刺入一剑,“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
李同光猛的抽出剑,琉璃瞪大双眼缓缓向前倒去,“鹫…鹫儿,你怎么能?”
李同光睫毛微颤吩咐人把她带出了安都,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都回不来。
“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李同光闻言赶紧丢了剑奔向永安殿。
—殿内—
“杨盈,你终于舍得醒了。”
杨盈咳嗽着撑起身子,李同光也赶紧走上前接过侍女手中的碗,亲自喂药。
杨盈看着他略带紧张的神色,笑了,“我睡了多久?你这么慌。”
旁边侍女答道,“夫人,您睡了半日了。”
李同光咳了一声,殿内的众人识趣的退下。
“不过半日就这么慌啊。”
“师父说了,要我照顾好你,要是你死了到九泉之下告我,师父不得立刻提剑来杀我?”
杨盈笑着接过碗一口饮下碗里的药,喝的太急又咳嗽起来。
李同光赶紧接过空碗给她拍背顺气。
“真苦啊。”杨盈喃喃道,“也不知道,是我这药苦些,还是元禄的糖丸苦些。”
李同光正欲说话,杨盈又自顾自的接道,“我真傻,糖丸是甜的,肯定是我的药更苦。”
她望向门外,外边天已全黑,天上繁星点点,预示着明天将是一个大晴天。
“李同光。”
李同光应道,“我在。”
“我想去房顶看星星,你拉我上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