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平凡渺小的人,都可能有一个巨大的命运机缘。
入夜,灯火通明,穿梭的车灯密密麻麻的在街道上蠕动着,在大大小小的街区进进出出,像显微镜下游走的血球,而整个城市就像一个有生命的巨兽。
城市的边缘,路灯和车灯都稀疏了些,灯光的移动却更迅速。
一辆车开得很快,灯光也很亮。车里音乐声很大,车窗也完全开着,开车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头发被风吹的很乱,耳朵上别着个蓝牙耳机,衬衫松着两个扣子,神色看起来有点疲惫。
路口,车刹的挺急。
他神了个懒腰,闭上眼靠向椅背,扭着自己酸酸的颈椎。
再睁眼时,红绿灯已经开始了倒数,9、8、7……
突然,毫无预见的,所有的灯光就都灭了,车窗外一片黑暗,只有车里的操控屏还亮着。
停电了?对于这个城市来说,这样的停电倒是很稀奇。
他往外看了看,路边的电瓶车灯还在淅淅索索的闪动,他身后排队的汽车车灯也都亮着,已经有人下了车,在向城中心的方向指指画画,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吵闹声。
刚刚上了一天班,很累,眼下他也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既然红绿灯都灭了,看起来路口也安全,那索性继续开吧。
就在启动前习惯的看一下后视镜的时候,他看到后视镜里传来一道非常刺眼的光,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亮得睁不开眼。
强光熄灭时,人群嘈杂大乱,开始四散,刺耳的空袭警报一样的声音像潮水拍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一脚油门,车飞快的冲了出去。
后视镜里,远远的一道炽红光亮的高高的火墙快速的推进,更远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暗红色翻涌着升腾起来的蘑菇云。
他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脑子被恐慌充满。
路上全是狂奔的车,他在车缝里左冲右闪。
他知道,这个景象是核武器袭击的爆炸,那这样在路上无论怎么跑都是死路一条,需要赶紧找能抵御核爆的足够深的地下掩体。
车子飞速急转进入一个大大的“P”字标志指向的楼区,十万火急间他只能赌这里会通向地下车库。
他赌错了,这个地库的卷帘门是锁着的!
就在他手忙脚乱的准备倒车的时候,冲击波已经到了。
他的车被一瞬间卷了起来,飞出十几米高砸向了旁边的大楼,几乎是同时,那栋起码有三十层的高高的建筑,像纸片糊的一样被扭曲拍碎。
就在车子卷起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皮肤被灼烧感瞬间贯穿,好像有只手把他的皮肉从骨头上撕下来,瞬间的剧痛让他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惨叫……
一个冷战,他在自己急促的呼吸中猛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象一切如常,才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红绿灯还在倒数,5、4、3……
才过了两秒不到的时间!
定了定神,他长舒了口气,抹了一下额头渗的冷汗,在后车催促的喇叭声里启动了车。
刚才的景象那么真实,皮肉离骨的痛感甚至都清楚,心跳的很厉害,这让他一直都缓不过来。
车开进了小区,他瞄了一眼手机上的外卖送餐的定位,正好,进门吃的也就到了。
开进地库,等待抬杆,他不经意的瞄了一眼门禁上的时钟。
那秒钟跳动的数字好像瞬间变得很大,34、35、36……
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离他很近,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在了车的后风挡玻璃上,玻璃发出碎裂的声音,迸裂出密密麻麻的纹路。
他回头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就在他想探头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飞来,把他这一侧的后视镜打了个稀碎。
这什么情况?!
他也不敢再试图开车门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踩下油门,冲向还没抬起来的横杆。
横杆当然拦不住一辆加速的车,他飞一样的开进了地库。
拐过弯,往常应该灯光明亮停满了车的地库,现在昏暗不堪,挤满了难民一样的人,根本没办法再往前开。
他停下车,开门下来向人群走去,打算去问问这是怎么了。
走近了,在昏暗的灯光下,他才看清楚,这些人浑身都是那种烧伤一样的黑糊糊的渗着血的样子,衣衫褴褛,满眼惊恐的堆坐在一起。
其中一个人看见他,挣扎着起身,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然后踉踉跄跄的晃到他面前,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看这个人黑糊糊的血肉模糊的脸有点点的眼熟,可是心里很慌的他不太敢细看。
这个人已经说不出来清楚的话,因为嘴那里已经是烂乎乎的血肉一团。
他感觉这个人抓他的胳膊越来越用力,有点疼。低头看去,那双抓着他胳膊的血糊糊的手,几个指甲已经翻了起来,有一根手指上已经没有肉了,露出森森的白色骨头。
他很害怕,顾不上去想这个人什么意思,只是拼命的晃胳膊想让他松开。
这个人嘴里发出哀嚎一样的呜呜声,然后颓然的跪倒,渐松的手也扒下了他卷着的袖子。
这时候他猛的发现,自己不是穿的衬衫,而是迷彩的军装,被扒下的这条袖子上有一个红色的六角形臂章。
他转过身,惊讶的发现身后停着的也不是他的车,而是一辆一边后视镜碎掉了的军用吉普。
吉普车的前风挡玻璃上,他像照一面昏暗的镜子似的隐隐的看见了自己。
那根本就不是他自己!
他还没从震惊的感受里回过神来,就看见了一道光从车后闪过,他眼里最后的一点细节,就是顺着光的那一道灰白色的尾烟,那应该是射进车库的一枚导弹或者火箭弹之类的东西。
其实爆炸够近或者够剧烈的时候,是听不到爆炸声的,因为爆炸声还没让神经产生反应的时候,人就已经被击倒了。
他就是这样,在看见那道尾烟的几乎同时,周围瞬间安静,他眼前一片光亮,像天堂的圣光。
等他再有知觉,他感觉半个脸都在水里,鼻子几乎要被水淹到了,一股很浓的怪味充满了鼻腔。
他用力抬起头,撑起自己的身形,努力的睁开眼,才发现身下已经满是血水,和着泥浆还有撕碎的肉渣和各种污物。
整个地库是一片人间地狱的惨像!
而他自己,在一片血水池塘里,只剩下了半个身体,腹部以下都不见了!
他并没有感觉很疼,但是看着自己一塌糊涂的身体他很想吐,也很害怕。
就在这时,已经半塌的地库口滚进来了一个东西,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然后就是一声巨响,他看见一段断掉的门禁杆向他眼前飞了过来。
而他根本就无力躲避!
猛然间,他下意识的身体一震,眼前的一切瞬间清晰。
秒钟的数字仍然跳着,37、38……
刚才经历的这一切不过就一秒钟!
他还没回过神,就已经听到身后催促的喇叭声,几乎出于本能一样,他把车开下了地库。
停好了车,他让自己努力的定了定,回想路上和刚才地库的两段体验,开始觉得奇怪。
这两段的经历都很真实,真实到身体的感受都还在,他现在还觉得自己腹部以下是空的,也还记得皮肉被从骨头上扯下来的痛觉,完全不像做梦那种体验。而且,路口那里勉强可以拿打盹做梦解释的话,刚才这段就完全说不通,因为他没有任何睡着的可能性。何况,两段经历都是两秒不到!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阵突然的电话铃声吓得他猛的一激灵!
一头冷汗的接起电话,是外卖小哥。
挂了电话又愣了一会神,发现确实想不出自己这是怎么了,只好先拿包下车上楼。
他下车走向电梯间的时候,车子自动上锁发出了两声提示音,然后几乎同时,地库的灯激闪了几下,周边的灯光从亮白渐渐变成了一片昏黄。
又来?!
他站在原地没敢再走,缓缓的转头四处看,发现地库还是那个他熟悉的布局,但是破败得多,墙皮都脱落斑驳,好多的车子都锈迹斑斑,落满了灰。
安全通道那里挺黑,不过他还是看到了闪出的三个黑黑的人影,每个人影的头上都能看见一双亮着猩红色光的眼睛,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极其恐怖。
这还等什么,显然不像好人啊!
他赶紧抬脚往电梯间跑,可是刚跑了两步,他就又停下了。
电梯间里也闪出了三个黑衣人,身形和安全通道的那三个差不多,但是因为离得近,看得比较清楚。他们也是有一双猩红色发亮的眼睛,质感很像猫眼,深棕色的皮肤上画着红白黑三色的奇怪图案,卷曲的长发编着乱乱的脏辫,手里拿着像电棍一样的东西,噼里啪啦的闪着火花。
他掉头就往地库口跑,总不能等着被逮住吧!
然后他就看见地库口站着两个手里拿着绳索的同样的黑衣人,地上还躺着一个已经没有了头,脖颈处在往外汩汩的冒血的穿着保安服装的尸体。
这下惨了!没得跑了!
虽然他不知道这几个人为什么冲他来,大脑也有点分裂一样的在想眼前这些是不是还是之前那种幻觉,但是他总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试吧?
于是他硬着头皮脱下双肩包抱在怀里,警惕的看着这三个方向的不速之客,咬紧牙关,心想,你们要是真过来我就和你们拼了!
“叮”的一声电梯的楼层提示音,门缓缓的打开。
电梯间门口的三个人立刻警惕的回头看向电梯,其中一个人还用没拿电棍的那个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军刀。
电梯里慢慢悠悠的走出来了一个女生!
她个子不高,看起来娇小玲珑,一头齐肩的卷发被一顶很潮的鸭舌帽箍着,发梢染成了亮紫色,眼睛挺大,五官小巧,长得古灵精怪,穿着一件超大码男友风的水磨蓝牛仔衬衫,黑色紧身裤配一双经典款AJ1,整个一个街拍小妹的既视感。
如果没有接下来的事,他也会觉得这女生就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不巧目击了他被绑架袭击的现场而已,甚至他都有了一闪而过的念头:是叫这姑娘赶紧跑还是帮他报警?
不过,接下来的事就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这些念头有多愚蠢。
女生站定,脸上挂着一丝看不出含义的微笑,轻轻的松了松肩膀,晃了晃头,脖子轻轻的发出咔咔声,然后她抬起一只手冲三个黑衣人做了一个轻蔑的过来的手势。
三个黑衣人似乎很有默契,他们的目标是抓该抓的人,所以拿军刀的那个一个箭步奔向女生,而另外的两个冲着安全通道和地库口的两拨人做了一个手势后,一起奔向他。
我滴妈呀!
他看见三拨人都开始冲他奔来,而自己无处跑无处躲,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就看见电梯间里,那个拿军刀的黑衣人像一摊泥一样飞出来“啪”的一声重重的糊在柱子上,等身体拍在地上的时候,脖子下面涌出了红色的血。
几乎同时,那女生也已经从电梯间里跃出,手里那把黑衣人被夺下的军刀一抬手飞出,直直的扎进了已经离他最近的那个安全通道一侧的黑衣人的眼窝。然后就见她两步轻纵,追在电梯间一侧这两人的身后,一手抓住一个人的脏辫的同时,飞脚已经重重扫在了另一人的脖颈。
这黑衣人脏辫被抓,却没慌,一拧身把手里的电棍奔女生腰间扎去,电棍的火花猛闪,显然是狠招。可是女生似乎早有准备,抬手扣住了他拿电棍的手腕,只一抡,黑衣人手里的电棍就飞了出去,正砸中安全通道一侧过来的另一个黑衣人的胸口,那黑衣人在筛糠一样的颤抖中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女生看起来非常轻松,面无表情的双手一错,被抓了脏辫的黑衣人脖子发出了很响的一声咔嚓声,头和身体呈现出了一个奇怪的角度,瘫软扑倒在地。
现在安全通道这一侧只剩下了一个人,地库口是最远的,那两个人奔过来的过程中亲眼看见五个人在刹那间就被女生料理,心知不是对手,已经放慢脚步犹豫是该拼还是该逃。
问题是,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接连两声凌厉的啸叫,两支长箭已经自他们背后射入,胸口穿出的箭头显示着射手的力度很惊人。
他们眼里充满了惊恐和不可思议,喉咙里涌动着痛苦的血水声,硬挺倒地。
女生缓缓转头看向仅剩的一个黑衣人,面若寒霜。
那黑衣人已经停住了脚步,他想逃跑,但是那两支长箭告诉他,他应该没有什么机会。
地库口一侧的远远的暗处,轻轻的脚步声渐近。
他渐渐看清,这也是一个女生,个子要高一些,身材也更结实有型,一看就是很飒的那种练家子。她是一头浅灰蓝色短发,眼神深邃,鼻梁很挺,柳眉薄唇,白色紧身背心显得古铜色的皮肤色号更深,迷彩裤和军靴似乎宣告着身份和专业度,腰上挂着一把军刀和一把手枪,背上背着一张带着瞄准镜的长弓,还有一袋长箭。
她走过那两具伏尸的时候,踩着尸身毫不费力的拔出了两根长箭,甩了甩血直接插进了箭袋。
然后,她也和那女生一样,面色冷峻的看向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嘴角颤抖,眼里的猩红色更亮了些,他缓缓的往后退了两步,但是不敢转身,手里紧紧握着电棍,颤声说:“别杀我,别杀我,我也是被逼的,我……”,还没说完,近前的小个子女生扔到了他面前一个六角形的红色徽章。
黑衣人低头看了一眼徽章,更加恐慌的说:“这……这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他直接跪倒在地,近乎哀求的说:“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我们没参加青峦星恐袭,也没参与偷袭垭塔,我们是被逼的……”,他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我们是克玛洛尼部落的人,是投降的伪军,我们不想招惹你们,我们是被逼的……”。
小个子女生一边听他说,一边走到那个被军刀扎眼窝的黑衣人尸体旁,伸手拔出了那把军刀,转动把玩,用辨识度很高的银铃般的声音说:“你们刚刚那么好的合作精神可一点不像被逼无奈的乌合之众呢!”,她犀利的眼神射向黑衣人,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你们这三脚猫身手可是真给克玛洛尼部落丢人!我也不想和你废话,你如果告诉我派你们来的人是谁,我可以放你一马。你想好再说,本姑娘耐心可是很有限。”。
黑衣人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他抿了抿嘴说:“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们队长领的任务,他已经……”,他看向那个最先被割喉的尸体说:“他已经被你……”,话还没说完,女生一抬手,军刀飞出,扎进了他的喉咙,这黑衣人撑大了眼睛硬挺了一会,颓然倒地。
“都说了我耐心有限,还鬼扯!”,她拍了拍手,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转回头,冲着站在那里看愣了的男人说:“大师,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呀~~~”。
大师?什么大师?
男人一脸懵逼的看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
她转头和高个子女生说:“桃子,你收拾一下吧,我先带大师走,咱们树屋见。”,高个女生没说话,她也没等回复,伸手拿过男人抱在怀里的双肩包,冲他示意道:“走吧!”。
他见那个叫桃子的女生俯身在每个尸体身上摘着什么,悄无声息,这女生也已经走向电梯间,只得跟上去。
等他进到电梯间的时候,哪里还有那女生的影子!
他彻底懵了,赶紧转身跑出来,可地库里已经整洁如常,也根本没有了那些尸体和那个叫桃子的女生!
再伸手摸,双肩包还背在身上,除了他已经站在了电梯间门口,其他的什么都没发生。
电梯在一楼停住,一个外卖小哥跑进来,看了一眼亮灯的楼层,没伸手。
他看了一眼小哥手里的外卖包装,试探的问:“是给1203送的吧?”,小哥有点惊讶,看了一眼外卖单,说:“徐先生?”,见他点头,小哥把外卖递给他,然后赶紧按了一个就近楼层。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他说。
小哥回道:“刚才是在小区门口给您电话的,您说不要放小区门口货架,我就送进来了,没想到这么巧遇到您。”。
“呃……你是挂电话就送进来了?”,他继续问。
电梯已经停了,开门间小哥回复他:“对啊,也就三五分钟的事。麻烦您给个好评,再见!”。
小哥走了,他心里想着,挂了电话他还发了会愣才下车,时间不管怎么算,刚才经历那些也肯定和前面两次一样,也就是几秒钟的事。
这怎么回事?!
吃好东西,他收拾完,躺进沙发,打开了一场球赛放着,然后拿起手机开始搜索“真实幻觉”,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什么说明和解释。
不出意外,搜索结果显示他是抑郁症或者精神病人!
翻出标签是“林一”的联系人,他敲了行字:“你觉得我是不是有什么精神不正常的地方?”。
电话几乎是秒回,林一在电话那头大嗓门:“徐青木,你又抽什么疯了?”。
这个叫徐青木的男人语调带着点疲惫,平静的和林一讲了今晚经历的这三场幻觉,然后很认真的说:“我确实是感觉非常真实,我查了一下,这叫’真性幻觉’,是一种精神疾病,据说精神病人都不认为自己有病,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你有没有感觉我有啥不正常?”。
林一蹦出了一个脏字,然后带着戏谑说:“我觉得你就是单身狗当久了,赶紧找个妹子吧,免得幻觉幻出来的都是妹子。”,说完他自己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徐青木笑骂了一句,又随便聊了两句,然后挂了电话。
他放下电话,看着电视上的球赛画面发呆,满脑子都是问号。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他睡了过去。
“咣当”一声响把他惊醒,睡眼惺忪的顺响声看去,是起风吹动的窗帘刮倒了阳台门侧的扫把。
他正睡的舒服,实在是不想起身,于是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不对!
他猛的睁开眼,神色紧张。刚刚恍惚间他好像在电视的光线中隐约看到餐桌边坐个人!
心里很恐慌纠结,不过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翻身坐起来,看向餐桌。
果然,餐桌边椅子上,一个人影被电视发出的光线镶了一圈亮边。电视光线并不亮,而且这人影是背光,所以看不太清,只是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女人身形的长发模样,眼睛很大,像夜晚月光下的猫眼一样发出蓝绿色的荧光。
他心跳很快,是一种恐惧和惊慌掺杂的心情:“你是什么人?你怎么进来的?”。
这女人的声音有点沙哑:“你果然是那个共频的人,我差点就以为找错了。”。
“什么共频?什么意思?你是谁?”,徐青木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你不用知道什么意思,确定是你就行了!“,说完,女人站起身,手里像蛇一样爬出来了一条弯曲的紫色光绳,盘在她的前臂上。
这显然不像是个好人!
徐青木惶恐的跳起来往后退:“你要干什么?”。
女人没回答,直接一甩手,蛇一样的光绳直奔他飞来。
眼看光绳就要缠向徐青木的时候,那蛇头一样的绳头猛的一转,缠向他身侧方向。几乎同时,徐青木听到侧后方“嗖”的一声,一个东西从阳台飞了进来,被光绳缠住发出挤压的声音。
那女人一抖手,光绳飞回了她手里,带着那个缠住的东西。
一个被光绳缠扁了的可乐罐!
女人面目狰狞恶狠狠的看向阳台,电视的光照亮了她的脸,徐青木看清了她的样子。
她一头齐腰的长发,皮肤很白,幽幽荧光的大眼睛,凤眉细挑,亮眼的一抹红唇,脸型消瘦,一袭黑色皮衣配黑色细腿裤,加一双马丁靴,戴着一个和整个形象很不搭的血红色发箍,像黑无常一样给人一种阴森感。
风吹飘动的阳台窗帘后,夜幕里闪身走出来一个人。
徐青木认识,就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女生。
她还是带着轻蔑的微笑,一边在剥一个棒棒糖的包装纸,一边平淡的说:“最烦你这种偷偷摸摸的小人,荼蘼,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光明正大做事?”。
叫荼蘼的女人咬牙切齿的说:“共频你们能查我们也能查,凭什么说我们偷偷摸摸,你们就是光明正大?”。
女生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切~~~”,把棒棒糖放进嘴里,然后数着手指,嗦着棒棒糖含混的说:“挖我们的人,偷我们的资料,剽我们的技术,再入侵我们的平台,盗窃我们的数据,还要抓我们找到的人,哪一条不是彰显你们的无耻?”。
“凭什么说这个人是你们找到的?”,荼蘼恨恨的说:“小妖,要不是上师偏心,你们有什么能力这么狂!我们哪点不比你们强!哼,想想他死也是活该……”,话音未落,叫小妖的女生怒喝一声打断了她:“你闭嘴!你们不配提上师!”。
徐青木明显感觉到了身边的小妖身上的杀气和怒火,但是她并没有动,只是咬着牙冷冷的说:“我没兴趣和你废话,想带走他,看看你这手下败将有没有长新本事了!”,说完,往前半步挡在了徐青木身前。
荼蘼被刺中了痛处,恼羞成怒,她双手一甩,光绳已不见,手里多了两把精致闪亮的弯刀:“你找死!”。怒吼中,她拉开架势抡出刀花纵身劈向小妖。
荼蘼的弯刀可以贴着前臂,也可以甩柄猛攻,刀法诡异,变化多端。但是小妖的身法和判断似乎总可以先她一步,或架或挡,或避或扣,虽然是徒手,却应付的游刃有余。猛攻了二十几个回合,荼蘼见始终占不到便宜,越打越急,一招快似一招也一招狠似一招。
终于,她心急之下冲小妖心口一个突刺,露出了破绽。
小妖侧身闪过回手钳住了她的手腕,轻也似的一个错劲,荼蘼感觉手腕一麻,弯刀已然脱手。
小妖另一只手半空抓住脱手的弯刀直接横切向荼蘼的前胸,这招虽然不算意外,但是顺着刀势动作极快,荼蘼一惊,赶紧用另一只手架刀往外格挡。
眼见荼蘼一手失能一手持刀护胸,小妖近身上前,之前钳她手腕的左手猛的在她脸上连甩了两个耳光!
荼蘼瞬间被打蒙了,一声惨叫赶紧抬起失能手的胳膊挡脸后退,而小妖顺势用了一个弯刀缠臂的切技,直接切向荼蘼格挡的那个持刀手的手腕。荼蘼因为挡脸看不见切过来的刀锋的方向,只感觉到了一股凉气,惊恐间,她只得撒刀缩手来本能的躲。
这一躲,这把刀也脱了手。
小妖拿刚才打耳光的左手又是半空接住了刀,再次顺势切向荼蘼的前胸。
这次荼蘼虽然没挡脸了可以看见刀锋方向,但是她已经没有可以用来挡的武器了,情势紧急,电光石火间,她只得下意识的纵身往后躲。
她躲得算快,小妖这一刀没有切到她的身体;但是还不够快,这一刀切到了她的衣服。
锋利的刀把她的皮衣前摆直接切掉了,还把里面的衣服划出了一个长长的刀口,虽然她没被划伤,但是衣服破在胸前,很是尴尬狼狈。
而小妖杀人诛心般挽了个刀花收住了势,把双刀横在脸前,摆出一个很酷的POSE,充满挑衅的笑着摇了摇头,嗦了一口棒棒糖,鼓着腮帮轻蔑的说:“弱爆了!”。
说完,小妖站直身形,把双刀往荼蘼身前一扔,一手拿出嘴里的棒棒糖,正色说道:“今天我再放你一次,也算对得起我们同门一场,将来有一天去见上师,我也没辜负他’不得祸伤同门’的师训。下次再让我碰见,师姐,你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了。”,说完,小妖又把棒棒糖放嘴里,撇撇嘴调笑道:“我劝你别费劲了,你打不过我的!”。
荼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手拉着衣服捂着胸,一手捡起地上的两把弯刀,愤愤的转身,怔住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只是走向墙壁,渐隐的消失了。
小妖回过头看着徐青木,笑了笑:“你好,木头。我是姚璐芊,你可以叫我小妖。你应该见过我的样子了。”。
徐青木倒不是很介意这个姑娘叫他木头,因为他有很多问题比称呼重要:“你好,姚小姐,呃……刚才那个荼蘼是谁?她为什么要抓我?她是怎么进来我家的?你又……”,他还没说完,小妖抬手示意他闭嘴:“停停停,打住!两个事啊,木头,一是不要叫我姚小姐,本姑娘不喜欢,让你叫小妖你就叫小妖就行了;二是别一堆连珠炮一样的问题,我不负责给你解答问题。”。
徐青木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他赶紧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很懵,所以就想赶紧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妖又一次打断了他:“我只负责保护你的安全,需要和你解释的时候,自然会有人给你解释。”。
徐青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呃……那我能不能先问问大概咋回事……?”,小妖含着棒棒糖撇了撇嘴说:“不能!我一面要保护你安全和别人打架,一面又得给你解答你的一大堆问题,然后连个谢谢都没有,我又不是你妈!”。
徐青木感觉小妖说话很冲,不过他也反应过来,确实是自己只顾着想了解真相,忘了致谢,确实是不应该。于是他红着脸硬着头皮:“对不起,对不起,小妖姑娘,是我的错,刚才真的是谢谢你保护我……”,小妖又一次打断了他:“小妖就小妖,什么小妖姑娘,酸死了!”,她一边说一边走到厨房拉开冰箱,看了看又关上,回身说:“和你解释要说很多话,我是傻脑子直肠子,没那个耐心给你讲那么细,搞不好会越说越乱,所以,我们那个有耐心的会来和你解释的……你这什么储备,连可乐都没有……”。
徐青木想到了什么一样奔进卧室,一会拿了两罐可乐出来:“我平时不喝的,所以放在卧室的小冰箱里,呃……可能也不是你喜欢的那款可乐。”,小妖接过来,似乎对饮料温度还算满意:“你不喝你干嘛还买,还放卧室?”,徐青木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呃……是我……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她喜欢喝,卧室的小冰箱本来也是她的……”,小妖喝了一口,吧唧了一下嘴:“朋友……是女朋友吧?……不对,应该叫前女友……”。
徐青木恨不得脚趾头能抠出个别墅了,只好尬笑道:“呃……是……”。
小妖倒坐在刚才荼蘼坐过的那把椅子上,胳膊搭着椅背,面无表情的把头搁在胳膊上,把玩着手里喝的差不多的可乐。徐青木觉得有点冷场尴尬,就硬着头皮找话题:“呃……小妖姑……不是……小妖,你说那个有耐心和我解释的,是那个你叫桃子的女生吗?”,小妖头也没抬,淡淡的说:“当然不是,桃子很烦话多的人,你这样的,她不出五分钟就想弄死你了。”。
得,话又掉地上了,徐青木也不敢再打听了。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五分钟,徐青木感觉有五个小时那么长。
猛然间小妖一个纵身站了起来,冲着阳台外面说道:“哎呀我的祖宗,你可终于来了,我都要尬死了。”。
徐青木循声看去,一个身形窈窕的女生从窗帘后走出来,她比那个叫桃子的女生还要稍高一些,盘着黑黑的长发,脸侧垂着打卷的发丝,刘海是波浪型,很复古,白色短T,深灰色牛仔裤配黑色军靴,外面套了一件短款浅棕色皮夹克,眼睛很有神采,眉梢轻挑,顾盼有神,五官清秀,看着很迷人。
她轻笑,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又怎么了?尬什么啊?”。
小妖看了一眼徐青木说:“这个木头问题太多,整个一个碎嘴,我压根就不敢说话,不然就要被他问个没完,你想想,和他这样的在这里一声不吭的待了半个小时,是不是要憋死了。”,她走到那女生面前,转回身和徐青木说:“有耐心的来了!”,又继续和那女生说道:“我去找桃子,你慢慢聊。”,说完往那女生屁股上调皮的拍了一下,做了个鬼脸就走向了阳台。
女生冲小妖甜甜一笑,回拍了一下她后背:“哪里就半个小时了!”。
见小妖已经不见了,她转回身和徐青木微笑致意:“徐先生你好,我是苏忆,姑苏的苏,记忆的忆。”,说着,她示意徐青木坐下,然后把刚才小妖坐的反向的椅子转了过来,也款款落座。
徐青木坐回沙发,看着这个漂亮姑娘有点不好意思:“呃……苏小姐你好,我叫……呃…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名字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苏忆稍稍欠了欠身,想了想说:“就先从你的三段’真性幻觉’说起吧……”,她还没等继续说,徐青木就反应了过来,惊奇的看着她:“你……你是怎么知道……?”。
苏忆笑起来很好看,她忽闪着大眼睛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晚到了一会的原因。我们花了点时间,仔细的看过了你感应到的共频信息,确认了一下你共频者的身份。这三段幻觉,就是你感应到的三个人留下的弥散的记忆碎片信息,我们可以通过监控你的感应,来和你一起看到这些信息,这种信息,有些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徐青木是字全都明白,但是串在一起就不明白了,他想象不出苏忆说的查看他感应到的共频信息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她说的那些对她们很重要的信息是什么。
苏忆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继续说道:“整个过程有点像监听,你就是一个接收器,和你频道符合的信息就都会被你接收到,我们就在你这个接收器上加上我们的监听,然后找我们需要的信息。”。
这样一个比喻徐青木还是听懂了的,于是他问道:“既然是信息,有接收器就应该有发射器,你们直接找发射器不是更简单?”,苏忆看了看他,黯然的说:“我们要找的是一种弥散的记忆碎片信号,拥有这些记忆的人,也就是你说的发射器,都已经死了。就像你今天感应到的这三段,属于三个已经不在了的人,你感应到的就是他们临死之前最后的记忆片段,因为理论上,这个时段的记忆是强度最高的,也最容易被感应到。”。
徐青木心里一紧,有点难过。他回想了一下,好奇心又来了:“前面两段倒是确实,感觉自己好像死了一次,不过第三段,就是看到了小妖和桃子的那段,那个’我’,就是小妖叫大师的那个人,他也死了?”,苏忆点了点头:“是,那是我们上师在未量台的同事,一个时空算法的专家,打斗过后可能是受到了惊吓,心脏病发作了,没救过来。”。
徐青木注意到了荼蘼和小妖都提到的”上师“,在苏忆这里也提了起来,于是他又追问道:“那…那个荼蘼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人?你刚才说的什么上师,和那个….什么台,又是什么?”。
苏忆沉默了一会,似乎知道说出这个解释之后会面对徐青木比较出格的反应:“荼蘼是我和小妖的同门师姐,我们都来自一个叫冈萨维玛的星际文明,我们的上师,也可以叫老师,路修,是冈萨维玛顶级的研究学者,他和他在未量台的同事,还有我们这些学生,一起研发了一个很伟大的成果,但是这个成果差点被坏人利用,后来他面对了很多的迫害,然后自杀了。”。
徐青木直接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你……你是说你们是外星人?……你们……”,他有点激动的语无伦次,指了指苏忆,又指了指自己,结结巴巴的说:“你们怎么……你们怎么会是外星人?”。
苏忆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你是说外星人怎么可能和你们长得一样对吧?”,徐青木使劲的点头,让她不由得觉得很好笑:“你就那么确信你看到的就是事实?”。
她往后靠了靠,抬起头好像在回忆什么,眼圈渐渐有点红了,然后喃喃的说:“上师,这就是我们的成果,您的愿望很快就会成为现实了。”。
徐青木完全没懂她说的意思,也不知道该咋问,只好看着她等她接着说。
苏忆平复了一下,然后说:“我们所知道的,包括人类在内,所有的智慧生命,都有一个大脑一样的神经中枢,虽然不同的智慧生命在具体的机制上有所区别,但是大的原理上,都是利用感知的信号传递给大脑来得到所有的外界信息。比如你们,是通过视觉、听觉、触觉之类的各种感觉,刺激神经,形成生物电信号,在大脑形成相应的反射。换句话说,如果这个生物电信号可以被制造,那也就可以对应的制造你所有的感知。”。
徐青木大概能明白这段话的意思,不过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你是说,我现在看到的,无论是你,还是小妖,还是荼蘼,还是……都是在我的大脑里被制造出来的?”。
苏忆点了点头,然后环顾了一下周围,平和的说:“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你家,只是被映射出来的你家的样子,这里实际上是一个特别的空间。这个空间起到了一个翻译的作用,把我们之间的交流,用你能理解的方式,翻译和投射在你的大脑里。”。
徐青木彻底的懵住了,他很久没有说话,苏忆说的这些,他需要仔细的琢磨和消化。
“你是说,你们的样子是想象的,行动是想象的,言语也是想象的,都是假的?这怎么可能呢?”,徐青木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美丽女生,还是怎么都不能相信她是一个全息投影。
“也不能这么说,翻译不是凭空的,也需要一对一的实现。”,苏忆对这块的解释还真是有耐心:“比如说桃子,她在我们那是长老院特卫,所以在你的脑子里做翻译投射的时候,她就会是一个女兵的形象,而且,我们的名字也好长相也好,这个投射也都是根据你的特征值在人类的资源库数据里提炼形成的,总归和你的现实世界是有渊源的。”。
徐青木似乎有点懂了:“这就有点像AI绘画是吧?”。
苏忆笑了起来:“嗯,原理差不多吧,不过实现起来复杂多了。”。
“那荼蘼为什么要抓我?”,徐青木继续问。
“关于我们的关系,那是个挺长的故事,估计最近几天你会有更多感应到的共频信息,很快你就应该能明白。我们和他们找共频者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希望获得路修上师的一手科研资料的解锁密钥。找到了你,就可以通过对你的训练,得到更多的弥散的记忆碎片,进而获得路修上师弥散在这个世界上的关键记忆。”,苏忆停了一下,想了想,然后说:“我们和他们不同的是,他们的接收器是真的机器,只是需要抓到你后,拆解分析你的大脑拿到那个正确的特征函数,做到机器里,用机器去感应采集;而我们还是认为,最好的接收器是人。”。
徐青木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小声的问:“为什么是我?我有这么特殊么?”。
苏忆勉强的笑了笑,柔声的说:“我知道这对你不算是个好消息,不过共频的人并不是只你一个,有一个不同的适配度范围,对应着数目不等的人。只不过你是适配度比较好的那一档,而且地球人类的大脑分拆提炼特征函数相对其他的物种来说更简单。”。
徐青木听着“大脑分拆”感觉有点血腥恐怖,他有点心虚的问苏忆:“如果我被他们分拆了,我会不会死?”。
苏忆摇了摇头,幽幽的说:“死倒是不会,不过在现实世界里,你可能就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