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期合约吗……短期是多短?一年?半年?三个月?
似乎一关系到这位杜法医,他的思绪就被牵引着走。
“Hey.”杜衡将他从魂游太虚的状态拉回来。“说回正题。『凶手捅下腹』这一点,this is too early to conclude.(别太快下定论)”
“啊?”邵毅呆了呆才回过神来。“倒也有道理。有伤口不代表必定是凶手所为,有可能是死者想不开自残,或者死者与邻舍结仇,邻舍发现人死了就破坏尸体泄愤等等,都有可能。”
杜衡“唔”了一声,待鉴证人员用粉笔圈了尸体卧地的轮廓,就将尸体挪到一旁的即弃塑料布上,抬起上半身,用放大镜观察头皮和耳朵,又用内窥镜看尸体的下体。
他似乎没什么发现,重新放平了,换了一次即弃塑胶手套,拿了工具箱里的止血钳,翻了翻嘴唇看牙齿舌头,再拿起尸体的手,把十个指缝里的皮垢都刮了一遍,用穿刺针抽取膀胱里的尿液,连口鼻里溢出来的秽物也不放过。
他还接着抓苍蝇和蛆虫样本,通通用一次性样本瓶存起来,到处捡散落的尸体内脏碎块,分门别类装进证物袋里,动作干净俐落,明显很熟悉尸检流程。
邵毅看得毛毛的,又有点佩服。
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原来在法医眼里也有这么多的调查方向!
杜衡捡完了,站起来,一边咳,一边说:“尸体放进尸袋,和第一批物证一起先运回去对吧?你们慢慢查,I'll have the body taken to the autopsy lab──解剖室。”
邵毅不确定地问:“你真的不需要休息吗?”
“咳咳咳……不了不了,尸体烂成这样,我要take time by the forelock(抓紧时间)。你们警务大楼的刑案解剖室在哪?”
“在西翼,地下B3转左。有点偏僻,不过可以放心,基本设备齐全,陈老法医不久前才确认过。”
“陈老法医?是同组资深的同事吗?”
“哦……资深吗?算是,可是他不在警方体系里,很久以前已经在公众殓房里工作了,七十多岁还没退休。”
“无论如何都是在本地解剖多年的前辈,我以后一定得找他聊聊……就这样,我先走了。”
邵毅有点不放心杜衡这病歪歪的样子独自回去。
“反正这里住客大多是女性,职业特殊,派女警问话比较合适,邓仔就不用留在现场了,让他带你回警务大楼吧──邓仔!”
邓仔如获大赦,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苍蝇乱飞、臭气冲天的现场,可是又不敢与法医走得太近,怕他两手上沾着的尸液、还有浑身弥漫的腐尸臭味,只得远远地陪笑指路,开车时甚至拿了个木夹子把鼻子夹住。
虽然这样有点没礼貌,但是杜衡能理解,一笑置之。
邓仔刚从警校毕业不久,看什么都是新奇的。他知道法医在H城可是稀有生物,心里一堆疑问,求知欲总算压过了恶心的感觉,回到警队大楼以后,一边给杜衡带路,一边问东问西。
“杜法医杜法医,等下你解剖,我可以在旁边瞧瞧──不不,帮帮忙吗?”
“不行,你没受过训练,不能当法医助手。”
“可是这样你没有助手呀。”
杜衡惊讶地停下脚步。
“什么?没有助手?连在旁拍照递器具的实习生也没有吗?”
“这个嘛,这……这行比较特别,H城大学没开设这门学科。”
杜衡无奈地摇摇头,再次举步。
“请转告那位邵Sir邵队长,给我聘一个医科出身的助手,绝对不能吝啬开支。还有,他完全没告诉我任何后续安排。解剖结束后,是接着开会讨论下一步,还是该忙的忙,该休息的休息,等他召集?我连联络用的手机都没有!你们重案组作风都这么……随性的吗?”
他愈想愈生气。
这就是H城重案组的待客之道吗?不问缘由抓人,查案放飞自我?
这邵Sir领着公家的薪水,都干什么去了?
邓仔观言察色嗅到了危机,赶紧一个劲儿地拍着胸口,保证把意见传达给队长。
等杜衡一进刑案解剖室,关上门,邓仔立刻掏出手机,在“东区重案社畜群组”里噼噼啪啪地打字。
邓仔不是凳仔:SOS!新上任的顾问跟新上任的队长有仇,处处挑剔,东区重案组核心成员就几个人,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神仙打架波及小鱼小虾怎么办?急,在线等!
(口才了得的杜法医)……………………………
解剖完以后已经是清晨,邵毅那边也完成了初步调查和问话,收队回到东区警务大楼主座20楼重案组办公室,随即在会议室里召开会议。
因为来不及给杜衡配工作手机,邓仔只得再次沦为传话筒兼导盲犬,将杜衡从解剖室带到重案组办公室。他虽然有一张少年感满满的娃娃脸,却挂着两个与年龄不符的黑眼圈,一副累成狗的模样。
在查案这点上,邵毅仿佛跟老队长周白通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做事必须快、狠、准,不能拖延,说加班就加班,接到案件的时候,他自己身先士卒提早结束休假。
这其实也是重案组多年来不成文的规矩:出了大案,除非直属亲人有红白事,否则必须加班,反对无效。
不过重案组还是很有人情味的,至少没有案子的时候,休假怎么申请都可以,而且虽然经费不多,但都有好好用在队员福利上。
他们加班的时候伙食很好,真撑不住,也能睡沙发或趴在桌子上,垫着小枕头,小憩几个小时。
更别说还有邵毅这个前同袍和现任上司,极其懂得照顾别人。
据进组超过十年的女警说,八年前,邵毅才进组没多久,发现她加班时姨妈痛得脸青唇白,马上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了经痛配方止痛药,传授了一套按摩穴道缓解痛楚的心得,还向周老队长申请分担工作,比蓝色机械猫的百宝口袋还贴心。
邵毅叩了叩会议桌。
“开会。邓仔?”
“Yes sir!”
邓仔正在喝着黑咖啡,猝不及防第一个被点名,又惊吓又激动,双手用力一撑桌沿,猛地起身立正,碰翻了椅子,咖啡杯在碟子里跳了一下,发出响亮的“哐当”一声。
队员们都经历过菜鸟时期,很明白这种紧张的心情,纷纷发出友善的笑声。
“别紧张,来报告一下这起案子的基本资料。”
邵毅敲敲会议桌前的大白板,上面已经贴了好些A4纸打印的照片和文字资料。
邓仔深吸一口气,开始汇报:“20XX年12月10号,晚上11点,彩凤街分局接获市民报案,指彩凤楼7楼C室一劏房有一具高度腐烂的裸尸,彩凤街分局派员初步视察后,随即将案件移交我们东区重案组调查……”
“……现场捡获的证件显示,这个劏房的住户叫王娟娟,女性,22岁,性工作者,两年前南下H城,逾期逗留至今,她吸引嫖客的手段是穿一些简单的服装玩角色扮演。我们要查清楚的是:这个王娟娟为什么会在住所里被谋杀呢?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