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休沐日,我便独自出门,雇了一辆马车到了斜街胡同,刚下马车就看到一块有些老旧的牌匾,上面印着两个明晃晃的大字:周府
没等多久,就有人来开门。来人是一位年纪不大,但长相十分温柔可人的妇人。见到我,十分惊讶,问“姑娘是?”
“你家周大人可在?”我开门见山问道,但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幺娘,是谁来了。”
来人穿的是玄青的常服,看着高大沉稳,五官虽然生得普通,可一双眼开阖间却有鹰隼般的利光,透出一种深沉的算计。
“大人,这位姑娘说有事找你。”
那周寅之看了我半晌,似乎不明白我为何登门造访。但立即把我请了进去。
“姑娘,可是诚国公府的薛大小姐?”
我随着周寅之的脚步,慢慢走近他的院落,虽然不大,却无不充满着温馨气息,屋内陈设也是一片井然有序。
“贸然前来,实在抱歉。”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清楚,像周寅之这样的人,唯利是图的人绝对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有机会向上爬的机会。
而我,薛姝,可以给他这个机会。我需要用他,作为我以后帮助燕家摆脱牵涉平南王逆党旧案一事。
“鄙舍只有这粗茶一杯,还望薛小姐将就将就。”
我接过这白瓷烧制的茶杯,揭开杯盖,抿了一口。
“薛小姐可是有何要事前来?”周寅之发问,我看出来他有些跃跃欲试的心情。
“我听说周大人因为雪宁的举荐,现在跟着姜伯父做事。”我放下茶杯,置于桌上。
“我说话不喜拐弯抹角。我打算将你举荐给我爹,让你进锦衣卫某个差事。你只消好好跟着姜伯伯做事,等待时机即可。”
看着周寅之虽然面色不显,眼神却是极其激动的。我唇边扯出一抹微笑。周寅之也在等着我的下半句话。
“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做我的人,为我做事,无论朝廷发生什么事,只要我有需要,你都需仔仔细细通知于我。”
“这笔交易,不知道周大人愿不愿做?”
我凝视着周寅之的脸,他心思深沉,有什么想法不会轻易展于面上。他只是起了身稍稍思考半刻,便转过身半跪在地。
“谨遵小姐吩咐!”得到了想象中的答复,我缓缓漾开一抹笑,内心有些复杂,毕竟周寅之是一个唯利是图,不折不扣的小人,我无法确定他会不会有一天会反水。
“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金钱,权力,地位,但你必须要忠于我,只忠于我薛姝一人,而不是薛家。”
“一旦我发现你背叛我。我薛姝绝对不会姑息一个叛徒,我会让你名利双收,也会让你家破人亡。”
放下狠话,我明显看着周寅之表情有微微变动,目光一闪,瞳孔骤然一缩,抬起眼看我,“小人不敢,谨听主子吩咐。”
我这才欣然起身,走出他的屋子。“你就且先等着吧,时机一到我自会安排你进锦衣卫。”
周寅之起身要送我出去,我抬起手挥了挥,“不用。”径直走出了他的院子。
斜街胡同这一带倒是十分热闹,走街串巷的摊贩吆喝着,我沿着街往前走,在街道拐角处买了串冰糖葫芦。
我咬着冰糖葫芦,瞧着街边小卒摆摊卖的新鲜玩意,耳边传来谩骂声。
“张大娘,就你这点钱,能买什么药。”
循声看去,是在一个药堂门口,一个50岁左右的妇人手抓着一个钱袋子,恳求道,“您行行好吧,李大夫,我这病要是能早点治好,就能多洗点衣服多挣些钱来还给你。”
“不行不行,救急不救穷,你回去吧。”
我看着这两人推搡,那大夫还是挣脱大娘的手,走进了药堂,我看着那上面挂着的牌匾,赫然写着“仁心大药堂”,再看看那大娘虚弱的身体,只觉得讽刺。
眼见着那个大娘突然晕倒在地,我连忙跑了过去
扶起她来。
“大娘,你没事吧。”我感觉她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头还有点发热,连忙将她扶进那个药堂里。
“大夫,你把她治好,药开好,有多少钱我来付。”
那个大夫瞧了我一眼,一动也不动,转头继续整理药材,像是在质疑我说的话。我从腰带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拿出一锭元宝,走到他面前,放在那桌子上。
“这些,够不够你把这大娘治好?”
这大夫倒是个见钱眼开的货,立刻换了副态度,脸笑成了一团花,恭恭敬敬的把那大娘扶到就诊床前。我撇了撇嘴,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看来啊,这穿越成薛姝也不是没有用的。
“多谢姑娘,等,等我儿领到俸禄以后就把钱还给你。”妇人充满感激的眼神望着我,我看着她的脸庞,不过才50岁出头的模样,脸上却已经布满皱纹,生了一头的白发。
“钱的事倒是无所谓……”反正也不是我的钱。
“大娘,我送你回去吧,你现在身子不好。”
反正日行一善,先把这大娘送回去再说。
“大娘,你家在哪呢,我雇辆马车送你回去吧。”
对方摆了摆手,“不用了小姑娘,我家就在不远处的槐树巷子里,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在我再三的坚持下,大娘终于妥协,我就按着她说的把她扶着往那槐树巷子走。
“今天多谢姑娘了,姑娘真是有一副菩萨心肠,菩萨会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这大娘还信菩萨,要是真像她所说,菩萨要是真的能保佑我平平安安就好了。我薛姝自然不信这些,毕竟从小无父无母,在孤儿院长大,又独自将自己养活到18岁,结果不还是突然猝死在家中。虽然这么想着,但我还是开口感谢,“那就谢谢大娘了。”
“大娘一个人住在这槐树巷子里啊?您丈夫儿子呢?”将这大娘送到她的家门口,望向这大娘的家中不像寻常人家那样热闹。
“我啊,丈夫很早就走了,现在跟我儿子住在这里。他平时在刑部当差,今天正好休沐。”
刑部当差?我正感到有点熟悉,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娘。”张遮一手提着一袋米,另一只手拎着一包菜出现在了槐树胡同,身着竹青色长衫,身形清瘦,乌发简单束起,只用一根做工简陋的木簪固定。
看见我的那一刻,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眸微微一闪,带着些赧然,微微低了头。
“遮儿。”
刑部当差的儿子,原来如此,我竟然阴差阳错的结识了张遮的母亲。
“薛姑娘怎会出现在此?”他的反应不大灵敏,我都已经跟着张氏进了他的屋子,他才想起问话。
“是我邀请薛姑娘进来的,诶,遮儿,你们认识?”
张氏将米和菜放在桌子上,闻言十分意外,眼神在我和张遮之间转了转。
“大娘,我奉命进宫做公主殿下的伴读,正好在宫中见过张大人一面。”我帮张遮回答了,不提我的身份之事,不愿让她多想。
“竟如此巧合。遮儿,你需好好感谢薛姑娘,娘今儿在街上发病,得亏遇到薛姑娘这样善心的姑娘所助,出了诊金帮了我们。若俸禄发下来了可要记得还给薛姑娘。”
我本来想说不用还了,但看着张遮那张有些青涩中,又带着些难堪的神色。我无端的就不愿说了。
“就算是其他人,见到张大娘遇到性命之忧也会出手相助的。”
我将药包递给张遮,将注意事项仔仔细细告知于他。我抬眼,看着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深邃,眼神又是那样的清澈见底。
我嘴角略弯,扬起一抹笑意,“张大人怎么不说话?”
张遮像突然如梦初醒一般,红了脸,眼神开始躲闪,最后沉淀下来,接过药包,放于桌上,抬起头望向我。
“多谢薛姑娘今日救我母亲。等月俸发下,定当如数奉还。”
我笑盈盈的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就走,张氏把我叫住。
“薛姑娘要不吃了午饭再走,现在正是饭点。”
我有些意外于张氏的提议,看向旁边的张遮。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慌乱,脸似乎比刚刚更红了。
“娘,薛姑娘可能有事。”
“没事,我没事。”我迅速回应,带着忍不住的笑意,“那就麻烦张大娘了,我给你打下手。”我抱起桌上的菜,跟着张氏走进厨房。
“薛姑娘经常下厨吗?我看你切菜的手法很熟练啊。”
我切土豆丝的手微微顿了一顿,看了眼微微笑着炒菜的张氏,又低下头继续切着,“嗯,我喜欢自己做饭吃。”也只能自己给自己做饭,因为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其他亲人。从我出了孤儿院,一个人在外打工,不记得做了多少顿饭了。
“京城的贵人小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薛姑娘倒是很特别,一点也不娇气。”
我又将葱姜蒜切好装盘递给张氏,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因为我不是这里的贵人小姐,从前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现在,也只是一个穿书的孤魂野鬼罢了。
炒完菜,张遮很自觉过来端菜,递过我手中的盘子,食指相碰时,我十分清晰的看着他的耳朵是通红的,眼睛亮晶晶的,似有流光波动,眸中也带着些感激。一扫我刚刚内心笼罩着的阴霾。
饭桌上,摆了三菜一汤,看着他低着头吃菜,或者偶尔给张氏夹菜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他对张氏的深深的感情,明白了他的愿望不过只是安安稳稳的抚养着老母度过平平淡淡的一生,得一隅,奉至亲,静观雨,辩清白。像是雪中的绿梅,静静的等待着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