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顶」
两人乘着白鹤自夜空飞过。
小夭兴致勃勃地坐在白鹤背上，一会俯身去看人间灯火，一会又抬头仰望明月。夜风拂过，吹动细碎的发。
涂山璟静静坐在小夭身后一侧，看着小夭头上别着他送她的发簪，眼神温柔缱绻。
“这是你的坐骑？”小夭轻轻抚摸着白鹤背后的羽毛。
“嗯。它叫狸狸。”
“狸狸？”小夭笑着回眸：“这么可爱的名字。”
涂山璟看出小夭眼中打趣的意味，只好解释：“是我年幼时给它起的名字。”
小夭噗嗤一声笑了，心想那你小时候也好可爱。
而如今长大后的涂山璟就在自己身侧，小夭偷偷用余光打量，暗自感叹谪仙般的翩翩公子驾鹤而来，青丘公子不愧是名动大荒。
"涂山璟你要带我去哪？"
"那里。"
随着涂山璟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有一座山峰。
"我经常会来这里看月亮。"涂山璟语气温柔："这处山峰的名字也很有意境，它叫小月顶。"
狸狸展开翅膀，背着月色俯冲，翩然间落至峰顶。
涂山璟先跳到地上，而后向留在白鹤背上的小夭伸出手。
小夭扬起嘴角，伸手浅浅握住涂山璟的掌心，轻盈跃下，而后便收回自己的手，不自然地藏于背后。
他的掌心很暖。
涂山璟却是愣了一下。
她的手有些冷。
犹豫一瞬，将自己的披风解开，递给小夭。
"殿下穿的还是有些单薄，山顶风大，仔细莫要着凉。"
小夭看着涂山璟递来的衣服，又看看涂山璟，抿着唇接过。
涂山璟自觉转身背对小夭。
小夭抱着衣服，忍不住笑眼弯弯，而后将还带有涂山璟体温的衣服披在自己肩上。
一种淡淡的草木清香即刻环抱了小夭。
"这里确实月色很美。"小夭赞叹。
涂山璟转回身回答："所以有时想不通事情，我也会来这一边赏月一边理清思绪。"
"王姬殿下，坐下聊？"涂山璟席地而坐，等着看小夭的反应。
小夭大大方方在涂山璟身边坐下，笑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我直接坐在草地上。"
"我猜殿下并不介意。"
"你猜对了。"小夭歪头看着涂山璟笑眼弯弯。
涂山璟抬头望月："今日之事，殿下想先从谁说起？"
"涂山篌吧。"
涂山璟闻言笑了："璟先谢过殿下关心。"
"我才不是关心你。”小夭故意嘴硬："只是怕你家乱七八糟的，影响你也就罢了，影响了我和玱玹的大事可就不好了。"
涂山璟不置可否，垂眸解释："想必殿下看出来了，兄长与我针锋相对。"
"曾经我们也是兄友弟恭，直到我母亲去世，大哥才得知自己并非母亲亲生。想到过往种种，故而怨恨罢了。"
"所以，他就处处针对你？"小夭有些诧异："可这事与你何干？"
"他若不怪我，又能怪谁呢？"涂山璟回的淡然，却也难掩苦涩。
"也对。这世间的埋怨仇恨，总要寻到他人身上去发泄，又能有几人甘愿自吞苦果呢。"
小夭叹一口气，话锋一转。
"那防风意映又是怎么回事？"
涂山璟扭头直视小夭。
小夭眼神闪躲一下，清了清嗓子："就是…看她和涂山篌关系匪浅，又好似与你有些渊源，一时好奇，一时好奇。"
"你要是不方便说，可以不说。"
涂山璟笑了："有什么不方便？我与她又没有任何关系。"
涂山璟解释得详尽："家里本是想要与防风氏联姻。但远在我和防风小姐认识之前，她便已经认识我大哥了。"
"她喜欢的也是我大哥。"
小夭了然："因为涂山篌身份，所以联姻这等大事自然也不能先落到他身上。"
“总要等你成婚，地位稳固后。才可寻一个氏族略低的女子嫁给你大哥。”
"这样才更利于家族间的利益均衡。"
"我不会娶防风小姐的。"
涂山璟斩钉截铁："我绝不会因为联姻，而随便娶一名我不喜欢的女子。"
“但这样僵持着…想嫁的不能嫁，不想娶的偏要娶。”
小夭眸子一转：“其实也有个万全之策。”
“你娶个身世地位都要比防风氏更显赫，更有利于涂山家的女子为妻。自然也就解决这个困境了。”
“比如…”
涂山璟有些紧张的看小夭一眼，欲言又止。
“比如…”
小夭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比如你娶了辰荣馨悦…”
涂山璟闻言无奈的摇头。
“我看是殿下想让我娶了辰荣小姐吧。这样岂不是解决了殿下的心头之患？”
小夭撇撇嘴：“对啊…省的她惦记着玱玹。”
“我看今日曋氏小姐对玱玹似乎也是青睐有加。”
“唉，还有阿念。”
“玱玹的女人缘是真的不要太好。”
“你不生气？”涂山璟有些诧异。
“生气？”小夭耸肩：“阿念自小就喜欢玱玹，整天嚷嚷着非玱玹不嫁。我这个妹妹，比我还要娇纵任性。”
“我哪里还会生气，躲都躲不及。”
小夭语气平淡：“之所以不喜辰荣馨悦，是因为她掺杂了太多利益，对玱玹并非真心。”
“玱玹受了太多的苦，我希望他身边的人都能真心待他。”
涂山璟看着小夭。
他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小夭对于玱玹的感情深刻复杂，她无条件的维护无条件的付出，却可能仅仅因为这个人是玱玹。
而与喜欢无关。
或者说，小夭并未真正懂得男女之情。
“怎么扯了这么远。”
小夭反应过来，继续之前的话题："防风意映说完了…那她二哥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防风邶今日在丰隆宴会上的表现，小夭忍不住皱眉。
"他今日怎么这么怪异？"
"性格阴晴不定，心思难琢磨的很。他还要教我箭术。说实话…我都不知答应他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涂山璟从思绪中回神，回答小夭的疑问。
"其实关于他的身份，我有一猜测，但没有切实证据。"
"什么猜测？"
涂山璟对上小夭的眸子："他恐怕与辰荣义军有关系。"
"所以你才会问他清水镇的事情…”小夭了然：“洪江兵败后，辰荣义军驻扎的地方离清水镇很近。"
"对。"涂山璟点头："而且经暗线探查，防风邶那些暗地交易的物品，最终都辗转到了清水镇。"
"可他却说他从未去过清水镇。"小夭托着下巴思考：“既未去过，又为何要送货去那里。自相矛盾，必然有鬼。"
"所以防风邶此人…"涂山璟不掩担忧："殿下还是多加小心。"
"但是他对我似乎并无敌意。"小夭直观的表达自己的感受："更多的好像是打趣，逗弄，就如今晚的情诗一样，一直想要引起我的注意。"
涂山璟目光淡淡扫过小夭，意味不明："虚情假意里，也未必没有几分真心。"
察觉涂山璟似乎语气不悦，小夭乖乖闭起嘴巴，忍不住偷偷瞄涂山璟。
"太晚了，早些回去吧。"涂山璟起身。
"啊？这就回去了？"小夭诧异抬眸："不是说要看月亮么？"
"你想和我一起看月亮？"涂山璟抓住重点。
小夭张口，却不知该要回答什么。
"月亮早就看不见了，你不知道么？"涂山璟示意小夭看天空："有一块云刚好挡住。王姬殿下刚刚都在看些什么？"
小夭无言以对。
她总不能说自己一直盯着涂山璟看吧。
"那走吧。"小夭跳起来假装掩饰着："好困，回去睡觉。"
涂山璟看着小夭，强忍着嘴边的笑意。而后唤来狸狸，带小夭返回涂山别院。
将人送至后门，涂山璟站在仙鹤旁，伸手去扶小夭。
小夭却白了涂山璟一眼，自顾自的从仙鹤身上跳了下来，而后气鼓鼓地解开披风扔到涂山璟怀里。
涂山璟接住衣服，眼眸里笑意盈盈。
小夭理都不想理涂山璟，头也不回地向门扉处走。
"王姬殿下！"涂山璟忽然开口。
小夭脚步一滞，疑惑转身。
涂山璟抬手指指天空。
"看。"
"星星亮了。"
纵使有云遮月，却抵挡不住漫天繁星闪烁。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长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涂山璟望着小夭，什么都没再说。
却好似，又什么都说尽了。
「青丘涂山府」
一行人穿过连廊，小夭目光忍不住被涂山家院中的花花草草吸引。
"真是不巧，奶奶犯了旧疾需要闭关静养，无缘得见王姬殿下了。"
涂山篌亦步亦趋地跟在小夭身侧笑着："今日只好我与璟宴请二位殿下，就在前面的花厅，这边景致很好，殿下可以边赏花边喝酒。"
小夭略微颔首，余光却注意着那边的涂山璟。
涂山璟跟在玱玹身侧，无动于衷地看着涂山篌大献殷勤。
小夭冲涂山篌笑得灿烂："我在皓翎学了些岐黄之术，也算是小有心得。不知太夫人是何旧疾？一会你可以详细与我说说，或许我还能从皓翎医书里找到些方法。"
"未想到王姬殿下还懂医术。"涂山篌恭敬行礼。
小夭浅笑着回礼，看到涂山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故意地伸手去扶涂山篌："篌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玱玹眨眨眼睛有点疑惑，却也笑着："小夭医术很好，二位公子大可放心让她试一试。"
"涂山篌在此谢过王姬殿下。"
"谢殿下。"涂山璟附和一句。
用过饭后，玱玹便邀涂山璟对弈，而小夭和涂山篌则留在席间聊太夫人病症之事。
"都说璟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早就想领教一下了。"玱玹笑着将黑子落入棋局。
涂山璟回棋："殿下谬赞。"
"璟公子虽是涂山家的二公子，但名声和威望似乎远超你大哥。"玱玹一针见血。
涂山璟落下白棋："大哥自有他的过人之处。我不过是比他早接触家族事务，故而多些经验而已。"
"璟公子又何必自谦。"
不远处的花厅席间，小夭和涂山篌凑在一处低声说话，离得有些远，屏息凝神也听不清楚。
"璟公子的心思好似不在棋局之上。"玱玹忽然开口。
"殿下何出此言？"
玱玹捏着黑棋迟迟未落子："你看这盘棋，刚才那一子似乎有些…剑走偏锋？"
"殿下是想说我下错了吧。"涂山璟回神将心思放在棋盘，而后笑笑："确实错了。"
"但落子无悔。我既然下在此处，便将错就错，或许还能收获意外之喜。"
"从未想到璟公子如此有趣。"玱玹笑着，话锋一转："一局棋下错倒是无妨，倘若家族大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涂山璟抬眸，将白棋下在玱玹始料未及的位置，瞬间扳回一局。
"剑走偏锋，却也可峰回路转。"
"涂山一族善于经商，商路从来都是蜿蜒曲折，无人能够预料前路如何，审时度势尽力而为罢了。"
"审时度势。"玱玹重复一句："也对，懂得见机行事，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涂山璟指尖捏着棋子，郑重地对上玱玹："天下之事无非利益二字，涂山氏既然选择做个商人，自然所求也不过是利益最大。"
"何为利益最大？"玱玹反问。
涂山璟落子。
"众望所归，自然利益最大。"
玱玹扬起嘴角："与青丘公子对弈甚是有趣。"
"哥哥。"小夭与涂山篌聊完，前来观棋："你们两个下了这么久，谁输谁赢啊？"
"势均力敌，未分胜负。"玱玹看着小夭："璟公子的棋路很有意思。"
小夭自然地在玱玹身旁落座。
“都说璟公子棋艺非凡，我也想和璟公子对弈。”小夭笑得几分狡黠。
"你还好意思说，师傅和我教你那么久，却是一手烂棋。"玱玹摇头。
"但我很喜欢下棋啊～"小夭继而道："哥哥，不然我替你接着下吧？"
"你？"玱玹笑了："那璟公子岂不是赢定了？"
“你自己说现在这局棋势均力敌，就让我试试嘛。”
小夭玩笑着：“万一我侥幸赢了呢？”
玱玹摇头：“我觉得没有这个侥幸。”
“哥哥～”小夭开始撒娇。
“好好好。”玱玹无法拒绝，只好歉意地对涂山璟道："不知璟公子可否介意？"
涂山璟看着小夭和玱玹亲昵的样子，暗中用力捏住棋子，面上却装得平静："不介意。"
“王姬殿下请。”
小夭起身和玱玹换座位，而后冲涂山璟偷偷眨眼睛。
你看，我救了你吧。
不然玱玹拉着你问东问西，看你要怎么应付。
心有灵犀般察觉小夭心中所想，涂山璟的情绪被冲淡，慢慢松开手里紧攥的棋子，回眸对小夭浅笑示意。
那就多谢殿下替我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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