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玉山脚下小镇」
"我一定是父王的女儿,才不是什么赤辰大魔头的女儿。"
刚刚从玉山逃出的小女孩躲在山下小镇的一个马厩旁,搂着怀里小小的包袱,偷偷地抹眼泪。
他们说母亲死了。
他们说父亲已与母亲和离。
他们说自己根本不是皓翎王的女儿。
他们说!
什么都是他们说!
外爷把自己丢到玉山。
父王那边不闻不问。
哥哥说过会来接自己。
可是整整七十年了。
她谁也没能等到。
凭什么!
她又从未做错什么,为何要在这孤冷的玉山上等。
已经七十年了,她还要再等多久?
负气地抹去脸颊上的眼泪,抬头望望依稀可见的玉山山峰。
她顺利逃出来了。
可是,眼下又该去哪呢?
去皓翎么?
可是万一父王不再认她这个女儿呢?
去找玱玹?
可是玱玹现下在何处都不得而知。
正苦闷地纠结着,忽然有脚步声靠近。
"呀!有人躲在这!"
清脆的女声惊走马厩檐上的飞鸟。
一道青光闻声冲来,直向小夭藏身的位置。
高手!
小夭连忙施展灵力自我保护。
幸而玉山修行灵力见长,堪堪挡下一击。
"不是!"
"哎呀!"清脆的女声急得大喊:"不是刺客,是个小姑娘!"
"幽你快住手!"
话音刚落,杀招已出却再难收回了。
"铮!"
一声琴音从稍远处的屋内响起,进而化作青光破窗成刃,在小夭身前挡住杀招,两相撞击后击中身后的马厩。
惊得马儿四散躲避。
却好在没有任何生命受伤。
好险,小夭劫后余生地拍拍心口。
回眸却正好透过击破的窗看到琴声的主人。
一身青衣端坐于桌前,双手刚从桌上放置的玉琴处收势。
是个俊俏的小公子。
"静夜,查看下人有没有受伤。"
年纪跟玱玹差不多大的样子,言谈举止间尽是不凡,看来应该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幽,你退下吧。"
小夭四处观望却并未看到刚才的高手,只有一缕白烟消散了。
"没受伤吧?"
被唤作静夜的姑娘连忙与小夭道歉:"对不起,我看到马厩有个人影,一时惊慌,险些害了你。"
小夭摇摇头,不想多说什么,企图离开。
"请稍等。"
青衣公子却推门而出拦住了小夭。
"你有何事?"小夭很是戒备。
青衣公子目光停在小夭额间桃花印记之上,而后俯身行礼:"虽未受伤,但你的衣服被我弄破了,理应赔偿才是。"
衣袖处果然有道刮痕。
"无妨。"
不想过多纠缠,小夭转身欲走。
青衣公子站在小夭背后却出声道:"若是有处要去,我可派人护送一程。"
"若是没有目的,眼下这段时日还应慎行。"
闻言小夭的脚步顿住。
"我若两种都不是呢?"
"若两种都不是…"青衣公子言语恳切:"那更不要负气而行。"
"你怎知我是负气而行?"小夭回头反问。
青衣公子却并未正面回答。
"当下大荒内各处势力掣肘,利益交织,人心难测。"
微微颔首道:"年岁尚小,恐遭变故。若逢大难,无人可依。"
"我不怕!"
小夭却是犟得厉害:"我灵力不弱!况且…"
想到过去遭遇的一切,小夭咬着唇:"我早就长大了!"
语毕不再给那人说话机会,扭头而去。
"少主…这…"
青衣公子却是叹息一声,望着小夭离去的方向:"静夜,安排暗卫保护一下。"
"为何?"静夜不懂。
"这里是玉山脚下。"
"对啊。"静夜仍是不懂。
青衣公子无奈笑着摇头:"听闻,西炎王将皓翎王姬送至玉山。"
"啊?"静夜惊住了:"刚刚,那个小姑娘是皓翎王姬?少主你怎么认出来的啊?"
"灵力充沛,高等神族,玉山脚下。"
"就凭这些?"
"还有…她额间的桃花印记,似乎沾染神器气息,身份非同寻常。"
"不愧是少主,天生灵目。"静夜佩服不已:"若是能救得皓翎王姬,对咱们青丘也许有些好处。"
闻言青丘公子抬眸,眼神些许责备。
"无论是谁,我都会帮她。"
"静夜,涂山家虽然做的是生意,但凡事都不可只凭利益。"
"是奴婢言错。"静夜低头认错,却仍有不解:"可是少主好言相劝,她并不领情。"
青丘公子摇头浅笑。
"或许,有些事情总要试过才知。"
"这一点,我们倒是相似。"
「回忆结束」
"你居然敢私逃出玉山!"玱玹气急败坏:"你知道有多危险?"
"若是受伤了,被骗了,被恶妖抓去吃了,你就死定了!"
"我,我当时就是等太久,一时气不过,偏激了一些。"
小夭自知理亏:"哥哥你答应我不生气的。"
"再说,我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
玱玹长叹一口气。
"所以你山下遇到的那个人就是青丘公子涂山璟?"
"然后呢?你听他的话回玉山了?"
小夭尴尬地舔舔唇,小声道:"没有…"
"你!"
"那你去哪了?"
"等下,我和你父王并未听说你走失的消息啊?王母就这么对你不闻不问?"
"事情吧…是这个样子的。"
小夭揪着衣角,软糯糯地开口:"没多久我钱财就被偷了。"
"然后我就一路当个小叫花子。"
"后来,遇到一个狐妖。"
"他给我吃的,还逗我玩,然后我又无处可去,就觉得他也不像是坏人,我又有灵力傍身,就跟着狐妖走了。"
"狐妖?!"
玱玹气到整个人跳起来:"狐狸你也敢相信!"
"那,那青丘公子也是狐狸啊!"小夭理不直气却壮:"青丘狐族也是狐,狐妖也是狐。那和好人坏人一样,肯定也是会有好狐的嘛!"
"我快要被你气死了。"玱玹忍着怒气:"然后呢?!"
"然后…"
小夭托着腮再次陷入回忆。
「回忆:清水镇」
猛地惊醒,却发现自己安然无恙的躺着,目光所及之处像是一家医馆。
"醒了醒了。多亏小公子的灵药啊,这病好的就是快。"
"老木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灵药呢。"
自称老木的凡人老头笑呵呵地:"你们聊,我出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说罢关门离开。
屋内只留下小夭和青衣公子。
"是你。"
小夭想起…自己被狐妖骗走,本以为灵力高强不碍事,却未想到那狐妖精通医术,竟然打算用药化了自己全部灵力再融入骨血,而后将自己做成十全大补丸吃掉。
看穿真面目后,自己与狐妖打斗起来。
却因误食狐妖的药,全身无力晕倒。
而后……
而后……
"而后,你被我手下的暗卫救了。"
青衣公子先是行礼,再开口解释:"抱歉,玉山一别,我一直派人暗中跟着你。"
"虽然中途遭遇小贼,但我也并未让他们干涉。"
"本以为你丢了钱财,吃了些苦就会放弃。"
"没想到,你心智坚定,宁可苦中作乐,也是不愿回头。"
"若是能得你所愿,一直护送倒也无妨。"
"可那日来报,说你碰到危险。"
青衣公子微微停顿,察觉小夭神色间并无不悦,而后继续道。
"其实,我本可以派人提醒于你。"
"但我没有。"
"我的确是故意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抱歉。"
"为什么?"
这人虽说是故意,小夭却并未有过多恼怒之情,只是非常疑惑。
"因为我希望你能迷途知返。"
青衣公子实话实说。
"那日我说的话,你未曾听进去,我也知劝不了你,所以索性让你去试一试。"
"倘若今日遇到的危险,就是你的命中之劫。"
"你如何自救?"
"你怎知我不能自救?"
青衣公子却是笑着肯定:"我相信你可以自救。"
"可你注定会遍体鳞伤,身体的伤容易痊愈,可是留在心里的伤疤又该如何?"
"你又怎知我不会让我的心变硬,变冷,变得不会惧怕伤害?"
"你确实可以。"
"可是这样,你很难再相信他人了。"
"我早就不相信他们了!"
"我娘死了。"
"我爹对我不闻不问"
"我哥哥说好会来接我,但也没有。"
小夭努力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青衣公子沉默一瞬,缓缓递出一方手帕。
"世间予我苦痛,我还之以鲜花。"
"所以…"
小夭捏着手帕,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你是说,我应该去相信么?"
"相信爹爹会疼我,相信哥哥会来接我。"
"这些我不知。"
"但,你要学会相信。"
"不是这种流浪于大荒的相信,而是无论身处何种困境都可以挣脱出来的相信。"
小夭吸吸鼻子。
"没想到你看上去年纪不大,说话还有几分道理。"
青衣公子以微笑回应。
"比你大了上百岁,稍稍多懂了些。"
"你知道我的年岁?"
小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知道我是谁?"
青衣公子垂眸。
"你想让我知,我则知。"
"你不想让我知,我则不知。"
小夭却未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开口道:"都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
"可我任由你踏入危险。"
青衣公子打断他:"所以,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
"不过是,想要达到劝解你的目的罢了。"
"你倒是坦诚。"
"其实你早就猜到我是谁了,对吧?"
青衣公子看着小夭额间的桃花,没有回答。
"那…我不想你知道我是谁。"
"好。"
没想到青衣公子应的如此痛快。
"救你的暗卫是我亲自训练的,只听从我的命令,且从不幻化人的形态。"
"这里是清水镇,属于三不管地带。"
"救你的是清水镇回春堂的老木医师。"
"我,从未来过。"
小夭心中虽知应该感谢,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只好微微点头。
"既如此,我们就此拜别。"
青衣公子俯身行礼。
"稍等!"
小夭连忙拦住他:"你究竟是谁?"
他已猜到自己的身份,可是她却对他全然不知。
青衣公子笑了,笑容里有些小小狡黠。
"我既不知你是何人。"
"你也不知我是何人。"
"这样才显公平。"
"你!"
小夭无语:"你!"
你分明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可是心里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告辞。"
青衣公子浅笑行礼,而后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若你选择回玉山…
自然便会知晓我的身份。
若你选择回到亲人身边…
我们就此平安别过,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