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林植锡的案子的时候,陛下就已经起疑了。之后为了确认,先派了一个人去到了百花谷。结果被上山人看到,以为是神仙降临。就有了百花谷这一名字。山下有了灾疫,为了坐实神仙,他便前往百花谷深处踩了梦湘草,下山除疫去了。这也确实把这神仙的名号给坐实了,但被那草割伤可不是小事,他倒是真成了神仙,寿命被拉长了,一身的毒血陪伴着他以后的日子。”
“所以,陛下就让你也去了百花谷?”
“是。”
“你的假死就是这样来的?”
“宫里少了个三皇子,这也太明显了吧,也就只能这样了。上京城里是个人都知道梁卫帝不重视三皇子,不安排仪式也算是正常。”
“我去了之后,查到在不远处的仓山,有一支军队。和陛下想的一样。”
“但数量不对吧?想谋反,也得十几万吧。”
“你说的没错,所以,辰王并不是要谋反,而是要逃出上京城。”
“但当时林植锡的案子已经结了,陛下没办法再张口了。但这也让陛下明白,六部里有残党。”
“你比我想的要聪明,宫尚角。”
“这我就明白了,在宫家,宫子羽猜百花谷山上那位神仙是谁的时候,其实,宫子羽猜错了。但你觉得这是个好时机故意威胁他。让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山上的那位是三皇子。但其实仔细想想,岁数跟时间根本就对不上。”
三皇子鼓了鼓掌。
“那我就更好奇山上那位是谁了。”
三皇子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说道“秘密。”
三皇子继续说道“陛下在某个时机,知道李大人在查林植锡的案子,所以陛下见了李大人,承诺为林植锡翻案。”
“所以,就找来了我们?”
“陛下希望能找到一位不在朝中做事的人,百花谷的那位就推荐了你们。”
宫尚角笑道“百花谷那位知道,宫子羽必会求助于他,而他只需要嘱咐你来便可。但要拉我们入局,这还不够。所以为什么来接待我们的是李吕甫。为什么恰好接待完就告了病假。陛下给出的条件想必就是让李吕甫用自己的命开局。这样我和宫远徵就彻底入局了。”
“完全正确。”
“刚刚齐孜已经给你说过辰王的事了吧。”
“说过了。”
“如何?”
“都是可怜人罢了。”
“我留齐孜一命就是想让他告诉你关于辰王的一切。而我现在告诉你的便是陛下的棋局。陛下可是很不愿意让你知道辰王的事情。在整个局中,你宫尚角的视角是不会知道辰王的事。你会怎么选呢?宫尚角。”
“我或许可以在事情结束前一直在牢里呆着。”
“真是出乎意料。”
“其实陛下只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我在自己的住处等待事情结束。二,按照陛下所想,走出下一步。我做出任何不利棋局的事情,那守在宫家附近的军队可就要拆家了。”
“啊!把这事忘了,被陛下摆了一道呢。”
“说说你吧,三皇子。陛下算到你迟早要知道辰王的事,就设了一条防线,陛下对你很是了解啊。我猜辰王的事情是你在荨德楼当老板的时候知道的。而你起初答应入局只是因为你想得到陛下的认可。只因你是名女子。但不巧的是你知道辰王的事后,你后悔了。辰王只是夺取皇位的牺牲品。你想让辰王离开上京城,但另一边你必须依靠这件事情让皇帝认可你。所以,你现在又选择了什么呢?三皇子。”
三皇子站了起来说道“选择吗?”三皇子没有回答。只是说到“军队快到上京城了,得赶紧走了。”
宫尚角自己坐在牢房里,他知道,三皇子是故意的,宫家附近扎营的军队三皇子根本就不可能忘。宫尚角细细想着刚刚的谈话,揣摩着陛下的这盘棋。瞬间明白了——陛下根本就不在乎三皇子的死活。三皇子在宫家看到军队的时候已经明白了一切。再加上辰王的事情。所以的都连了起来。三皇子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只做出了让宫尚角和宫远徵知道辰王事情的一件根本撼动不了整个棋局的反抗,三皇子作为梁卫帝的孩子,希望自己的父皇赢。但作为他自己,他希望辰王逃出去。看来,到最后,三皇子依旧是三皇子,梁卫帝最顺手的棋子。
“走吧,在牢房也呆的够久了,该出去活动活动了。”宫尚角找了一匹马,飞奔到上京城门口。
天上已经开始飘起了白雪。
辰王府。
齐孜推着辰王匆忙的从后院推到前院。要不是院里的守卫拖住了后院的官兵,根本不可能顺利到达前院。
这时,前院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个公公和身后的几个官兵出现在门口。
齐孜把辰王护在身后说道“我说过的,就一定要把辰王送出去。”
几名官兵向齐孜冲过来。齐孜一一抵挡。
公公瞧着差不多了,挥了挥手,门口站满了弓弩手。
“放箭!”
齐孜眼看不对,往辰王身边跑去,此间还被一名官兵砍伤了后背。
“齐孜!”辰王惊道。
齐孜背上插满了箭。
齐孜笑了笑,告诉辰王没事。
“把齐孜拖过来。”
几名官兵把齐孜从辰王手上夺了过来。辰王急了,从轮椅上扑倒在地大喊着“齐孜!求求了,把他还我吧...求你们了...”
辰王用手撑着向前挪动着。
“辰王,一开始就不要有任何想法,这样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公公说完转身就走了。
辰王府的门一点一点的被关上,辰王依旧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挪动着。
辰王哭着说道:“求求了,饶了他吧,是我的错,我不该回家,我不该回洛城,我错了...公公...别走这么快...听我说啊...”
辰王看着门一点点的关上。直到彻底合上。
辰王没了力气,就这么扒在了地上。回想着齐孜总是偷翻进府中,陪辰王聊天。
齐孜是从洛城来的,专门为了辰王来。他给辰王讲了洛城最近的一切。见到辰王听他讲洛城的事情很开心,他便总是找那些去洛城办事的同事聊洛城,之后再转述给辰王。
“又下雪了,齐孜,洛城这个时候下雪了吗?”辰王扒在地上囔囔道“好冷啊,洛城是不是这个时候很温暖啊?齐孜。”
“齐孜,我们回洛城吧,这太冷了。”雪下的太大,已经把辰王埋了起来。
上京城门口
“三皇子!”宫尚角匆匆赶来。
“来了,走,赶在他们来之前,把他们截那。”
“宫远徵呢?”
“他之后会和鸢儿带着援兵来。”
“虎营听令!出发。”
众人出发。
前面刺探的小兵赶回来向三皇子说道“殿下,就在前方。”
“列阵!”
三皇子和宫尚角走在最前面。看到对面军队领头的三皇子说道“还活着呢,勺公。”
“托殿下的福,活的很好。”
“那就好。冲阵!”虎营士兵向对面冲击过去。
“今儿给辰王奏个乐!送辰王!杀!”
三皇子和宫尚角也跟了上去厮杀。
宫尚角把前面抵挡的小兵刺伤之后,把勺公拉下了马。
“这就是梁卫帝召来的宫家?年轻人,有气魄。”勺公笑着说道。
“谢勺公抬举。”宫尚角没给喘息机会,迎了上去,勺公当年也是个领头的将军,经验不必宫尚角的少。
勺公力大,劲儿巧,把宫尚角的刀打断了。一脚把宫尚角踹开,宫尚角回头找支撑,发现后面有一个断戟,再不停下,那戟可要贯穿自己了。也是凑巧,三皇子跑来把宫尚角拉住了。
“没事吧。”
“没事 ”
“来,年轻人。”勺公招着手说道。
宫尚角在地上捡了一把刀,二人打着配合向勺公跑去。
荨德楼
“徵公子,醒了?”
宫远徵艰难的坐起来。身上的受伤的部位已经好好的被包扎过了。
“谢过鸢姑娘了。”
“不用谢,能站起来吗?我们要去找娄公子。”
“我哥也在那吗?”
“在。”
“走。”宫远徵忍着疼从床上下来。
战场那边
宫尚角和三皇子已经精疲力尽了。身上也被勺公的剑剌的到处都是口子。
宫尚角眼看勺公的剑要砍下来,身体沉的实在动不了。三皇子把宫尚角推倒,自己实实的挨了那一剑。勺公想把剑抽回来,被三皇子死死攥住剑。
“宫尚角,愣着干什么?”
勺公见不对劲,撒开了剑,但还是被三皇子抓住了衣袖,宫尚角拿着断刀刺向勺公。
勺公随被刺了一刀,但也把宫尚角扔了出去。
宫尚角滚落在地上。
勺公捂着伤口,半跪了下来。
“三皇子,到头来,你依旧在梁卫帝手中。你终究比不上二皇子。”
三皇子笑起来嘴里的血流了出来“勺公费心了,我不如我哥一直以来的都这样。在皇子里面赢得不了父皇的关注,那就不如成为父皇的爪牙,一个顺手的棋子。罪人之女,本就低贱。”
“辰王之前写信多次提到很中意你的交际与行商,你只是生错了地方,梁卫琊。你和辰王一样。都生错了地方。”
“我这老将军可不能死在你们小崽子手里,到了下面,辰王说不定得多取笑我呢。”说完,便自尽了。
三皇子也无力的倒了下去。
“你怎么罪人之女了?”宫尚角挪到一个支撑物旁勉强把自己支起来。
“你...我都这样了,你还再问,真没良心。”
“等等,你什么时候把剑取出来了,失血过多你会死的。”
“你猜啊什么时候。我知道,不然我这么做干什么。”
“你...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吗?”宫尚角怒言
“我母亲害死了别人的孩子,被梁卫帝赐了杯毒酒。那孩子的母亲每次见到我都会发了疯一样的打我。那是我第一次恨自己的脸。什么俊俏,都是用来羞辱人的。读书的时候,有我哥陪着我。但父亲总是表扬我哥,从不看我。我哥说‘让我多努努力,学一项技能。父皇就会看我’我就加倍的努力读书,在期间,我喜欢上了商贾之术,我向父皇炫耀。但被批了一顿。低贱之人学低贱之术,臭味相投。”
“我开始尝试赎罪,替我母亲赎罪。替父皇杀人。经营酒楼,结识权贵。去到各处寻那极品好物送给那个娘娘。我以为这已经够了。直到这次,我才知道,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赎不完。我再怎么努力,父皇也不看看我一下,我会脏了陛下的眼。我已经累了。宫尚角。”
“上京城,我果然还是不喜欢这里。”
“是吗......在这过完上元节再走吧...”
三皇子不说话了。无论宫尚角再怎么说话,三皇子都不搭腔。就这么躺在了地上。
“哥!”宫远徵从马上下来跑向宫尚角。因为骑的太快,包扎过的伤口又浸出了血。
鸢儿从马上下来。迟疑的往三皇子那里走去。探了探鼻息,死了。
鸢儿眼泪掉了下来,她不知道怎么办了。无力的坐在三皇子身边。整个人都变的恍惚了。
宫尚角不知道该说什么。
“以后酒楼是不是就要靠你自己打理了?”宫远徵小心的问道。
“是的。”
“你...别哭了。”宫远徵拿出手帕递给了鸢儿。
宫远徵背着宫尚角上了马车。鸢儿嘱咐把三皇子的尸体送到荨德楼就好。
“你们来荨德楼吧,能帮你们。”
宫远徵点了点头,自己住的宅邸没有医师,还要去找太费时间。
荨德楼
宫远徵安顿好宫尚角便从房间出去了。在荨德楼的后院看见了坐在院中的鸢儿。鸢儿注意到了宫远徵说道“你的伤口包扎了吗?”
“已经包扎过了。”
“那就好,你的手帕,洗过了,还给你。”
宫远徵接过帕子塞进了衣服了。
二人就这么坐在了院子里。
“你一直都跟在娄公子身边吗?”
“小的时候不在。是娄公子经过我们那个村镇收养的。”
“这样啊,你的那把小刀很好看。”宫远徵看着鸢儿手里摸索着的那把外壳很精致的小刀。
“这把啊,这是娄公子送我自尽用的。”
“啊?”宫远徵大惊。
鸢儿看见宫远徵的表情笑了起来“怎么说呢,那时候干旱,种的庄家都死了,没有什么吃的。我家里人都死了,就剩我自己。我不想活着,就找了个地方自尽。被娄公子看到了。她把我带回了荨德楼,让我在这酒楼里工作。但...我已经不想活着了。娄公子就给了我这把小刀,让我每天问问自己是今天死呢,还是明天死。起初是因为害怕,没那个胆子。后面就变成了这个月的账还没算,等账算完吧。明天娄公子要出远门,行李还没打点好,等打点好再说吧...就这么一天推一天,一年推一年,推到现在。”
“娄公子是个还不错的人,我哥也这么认为。”
“是吗?那就好...娄公子听见这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鸢儿笑到。
“时间不早了,徵公子快去歇息吧。”
宫远徵道别了鸢儿,转身走了。
但还是听见了鸢儿自己在小声的嘟囔着一些话语——今天还没问呢,鸢儿鸢儿,你是今天死呢还是明天死呢?
宫远徵感到不对劲,回过身去抢那把小刀,但小刀已经叉在了鸢儿的胸膛上了。
宫远徵接住要到倒地的鸢儿大声喊想把医师叫出来,但鸢儿捂住了他的嘴。
“求你...”鸢儿摇了摇头。
宫远徵红了眼眶不解。
“我的命...是娄公子给的,该还给他了。鸢儿本就应该饿死在那个镇上的......”
宫远徵已经看不明白了,他看不明白鸢儿,看不明白娄成,看不明白这上京城。他不喜欢这儿。
皇宫
“陛下,都办妥了。”
“那就好。”
“怎么还站在这儿?”
“三...娄成死了。”
“是吗?之前没办的葬礼补上吧。辰王呢?”
“也死了。”
“朕也算是如了他的心愿。退下吧。”
公公退了下去。
梁卫帝拿起娄成之前送的棋子,尽数倾倒在棋牌上,棋子散落了一地。
这是一场无聊的棋局。不知道最后用尸体和冰刃堆积起的送行曲,在地下的辰王是否听到。
百花谷
“先生!外面风大,雪还这么大,你怎么出来了。”
一位少年拉着先生往房间拖。
“诶哟~我的祖宗,我出来透透气,马上就进去。”
那位少年见实在劝不动,说道“我把剩下的这柴火劈完,你可得回房了。”
“知道了。”
门口站了一个送信的。把信给了先生之后就走了。先生打开信看着上面的内容。叹了口气。
三皇子是苦命人,辰王也是苦命人,梁卫帝也是苦命人,鸢儿也是苦命人,天下的百姓都是苦命人......
夏邑完
每个人的脚底像着了火一样,在地上蹦跳着,编出一个极尽丑态的舞蹈。也有不动的,躺在了地上融化了。
——至这个随时可能崩塌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