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留下

徐越走到病床前，看着就算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但是依然脸色惨白，嘴角也是干涩起皮，更别说裸露在病号服外面的皮肤简直就是皮包骨的小男孩竟然比自己年纪大一岁。

“你真的11岁了嘛，看着比几个月大的时候的小可还要瘦弱欸。”徐越瘪瘪嘴不愿意相信自己带回来的漂亮弟弟变成了漂亮哥哥这件事。

看着唐泽一言不发，甚至在徐越问完这句话之后抬起手臂半抱住自己，想要去遮挡住那些无法被宽松的病号服盖住的皮肤。

江苏敏察觉到他的动作之后，将徐越手中握着的还带着点温度的水杯递给了唐泽，但是江苏敏的突然靠近却将唐泽吓了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唐泽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的动作唐突了，下意识的道歉，却看见江苏敏只是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水杯放在了床边一张小台子上。

“刚刚醒过来先喝点水润润嗓子，晚点我会给你准备点流食补充体力，你先休息吧。”

说完江苏敏转身：“小越！你给我过来，小田可是告诉我了，你这两天都不好好写作业！暑假刚刚开始就这样是吧，等着最后一天出奇迹啊！”说着揪起徐越的耳朵就往门外走。

“妈！妈！疼呀！给我留点面子嘛，漂亮弟……哎呦，小泽哥哥我待会来看你。”

小泽……唐泽坐在病床上，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眼放在自己床边的水杯，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他没有妈妈了，那个有时会温柔的喊自己小泽的人，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后来的几天，江苏敏和徐越交代过不要去提起唐泽的身世，他们也一直照顾着唐泽，其他的小护士偶尔协助江苏敏帮唐泽检查的时候，看着唐泽满身的伤口也是心痛不已，但是除此之外也有很多异样的声音。

在医院的几个星期，唐泽的伤势逐渐好转，他也从小护士口中得知，江苏敏阿姨是这个小诊所的所长。

徐越一直在陪着唐泽，一放学就来唐泽的病房，乖乖写完作业就陪着唐泽说话玩闹，虽然回忆和忧虑会压着他始终睡不好觉提不起精神，但是看着这些简单的题目和那颗毛茸茸微黄色的脑袋，也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辅导这个救了自己的小弟弟。

唐泽从小就被母亲要求学习很多东西，礼仪，姿态，文学也是请的家教来教，本身也不算愚笨，但是高要求下，就算在天资聪慧也会犯错，身上的伤，一半来自老师，一半来自母亲……

但是每当母亲教训完，又会抱着自己，告诉自己要更加优秀才能让父亲开心，才能让父亲接纳你，然后就会做很多好吃的，帮自己一点点擦药。

但这些回忆一点点被红色的鲜血覆盖。

那天晚上，无数次被噩梦吓醒的他真的很想回去看看自己的母亲，想知道妈妈到底怎么样了，每天晚上睡梦之中都是母亲满脸的血冲自己呐喊，蜷缩着抱紧自己的膝盖，将头埋进去哭泣。

唐泽不敢报警，他见过穿着警察服饰的男人走进家里的二楼，那是父亲的卧室和书房，是不被允许靠近的地方，但是从其他警察对那个男人的态度来看，应该也是个厉害的人，他怕报警了，会被送去父亲身边，他不敢回忆那个拿起小刀在刀身上映射出可怖神色的父亲。

但现在的自己也是个麻烦，那天被父亲用小刀划伤的地方很不幸的伤到了韧带，又强撑着跑了那么远，要不是被徐越救下了，估计已经失血过多死在外面了。

他真的很感谢江姨和徐越，但是他不能连累他们，每天都是他们给自己带吃的，检查身体和包扎伤口从来没提起过钱，而且医院里的一部分护士和医生也曾经有意无意地在给自己看病的时候说过难听的话，无外乎不是讨论唐泽的身世和花费的价格。

那天唐泽看着在自己面前削苹果小兔子的徐越又看了看在一旁批改徐越作业的江苏敏，抿唇轻声对徐越说：“我想吃橘子。”

“嗯？”徐越抬起低垂的头，那双眼睛亮亮的看向唐泽，唐泽不自然的别看目光，就算相处了几个星期，他还是不太适应徐越眼中的热情和明亮。

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再次小声地说：“我想吃橘子，你可以给我去拿一个嘛。”

这是唐泽在这几个星期里第一次主动要求，之前都是有什么他就做什么，或者拒绝，或者不提要求，所以徐越开开心心地蹦跶起来：“小泽哥哥等会啊，我这就给你去拿。”说着就一蹦一跳地出了病房。

唐泽看着他出去之后，转头看向了一边想和江姨单独聊聊，却正好对上了江苏敏的视线，唐泽用手捏了捏被角，“江姨，很谢谢您和徐越，但是我....是个麻烦，我没有办法给你钱，甚至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唐泽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低，他知道他就算走，他也无处可去，也没有办法偿还这段时间里他们付出的金钱和时间。

江苏敏听他说完，缓缓开口：“这个医院是我开的，钱你倒是不用担心，至于你说的麻烦嘛。“江苏敏一脸笑意的看着他，“如果我和小越怕麻烦，他就不会将你带来这里，我就不会救你。他经常救一些小动物，这次带来一个人，虽然惊讶但是又好像很正常。”

唐泽抬头看着她，眼睛里面是控制不住的泪花，他知道江姨是愿意留下他的，可他不能，他是麻烦......他不该恩将仇报，他们对自己那么好，自己怎么可以再去带给他们麻烦。

“江姨，谢谢你，但是我不该留下的啊，我家里.......”唐泽说不出来，这些事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能不能开口，咬着嘴唇不知所措。

“小泽哥哥，别走!”徐越手中拿着一个剥好的橘子就从门口冲进来，一把抱住了唐泽，哇的一下哭了起来，而这也一下子打断了唐泽内心的想法。

徐越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哥哥，虽然一开始确实只是觉得他长得好看而已，但是相处当中唐泽的细心和耐心已经让徐越不愿意失去这个好朋友，尤其是当唐泽帮他写作业的时候。

看着在怀里哭成团的徐越，唐泽也是头痛万分，一是因为他抱着自己让自己有些无所适从，二是因为自己心里的防线正在被逐个击破，想着他明明也是个小屁孩却照顾自己，帮自己擦村身体，甚至在自己每晚噩梦惊醒的时候，抱着自己，第二天又因为睡眠不好和自己撒娇，心里无数个声音在说，留下吧。

江苏敏察觉到了唐泽的纠结，其实自己一开始也很纠结到底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但是当她看见在丈夫出车祸离开之后就懂事的不行的徐越在唐泽面前会开始撒娇，她心软了。

多养一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她还托了自己在其他医院的朋友去查了一下这个孩子的DNA并没有和任何一个记录有重合，起码暂时是没有人再找这个孩子了，警察局那边在托托关系看看吧。

“小越很喜欢你，留下吧。”一句话，唐泽几次张嘴却不愿意在反驳，他私心的，想留下来，为了这个有时候大大咧咧但是内心温柔的江姨，为了这个救了自己的小弟弟。

江苏敏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试卷和错题，走上前将东西递给唐泽：“可不是免费的，就当把小越补习班的钱给我省下来把。”

唐泽低下头看着眼前的试卷和那双算不上保养好的手，却在阳光下显得那样温柔，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光照在唐泽的眼睛里，转头却有更加耀眼的光看向自己，这次他没有在避开目光，而是揉了揉光的主人微曲的棕发，“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