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梦（三）

林毅漂浮在黑暗中，他感受不到任何事物——包括自己的血液流动声。这一刻，他仿佛不存在一般，也成了这黑暗中的虚无。

　　林毅警觉起来，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很危险。他切换到防御状态。然而，许久也没发生什么。只是时有些似男似女的声音模糊地响起，它们音调很低，语速很慢，越往后越像是无限延伸，如同危险来临前的暗涌般，虽是寂静，却仿佛要叫人吞噬。林毅只觉得心中莫名恐惧，不是来自外界的，而是他自己的。

　　林毅终于还是稳定下来，他将无形的自己聚为一团。很快，当声音逐渐消失时，暗涌结束，随之而来的，将是波涛汹涌。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在死一般的宁静中，时而响起些许声音，逐渐的，那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每一刻都被声音占据，再无缝隙可占据时，那极低的声音逐渐厚重起来，笼罩住林毅的听觉。慢慢地，声音以不可察觉的速度在缓慢变高，变高了些，才逐渐听清，絮絮叨叨的声音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琴弦上面磨刀的声音。

　　据林毅所听到的来分析，他推测，这大概是一条被拉得极紧的弦，很难断掉，而且很锋利。

　　然而，这种声音没有持续多久，就又掉下去，然后再一次升高，再一次下坠。直到第五次，那声音似是躁动起来，一声一响中皆是浮躁和愤怒。它快速升高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直至声音有了具象化，让林毅感受到了一把尖锐的刀锋。

　　声音在虚无中不断延伸着，仿佛要把这片虚无震碎。高频率而响度大的声音几乎要将林毅震碎，他感到身上很疼，似乎濒临撕碎的边缘。

　　林毅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然而一切并未停止，林毅身边的吸力越来越大，他更快地下坠着，他能感觉到，自己正沉沉地坠入一个没有止境的空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林毅头脑有些模糊。

　　无尽的黑暗如同枷锁，一道道加在林毅身上，越来越厚重，几乎要将他淹没。枷锁逐渐收紧，四周的吸力开始混乱起来，林毅感受着身体的消散，仿佛自己的生命即将消逝。疼痛不断加持，直到将林毅撕碎，很快，林毅昏厥过去，他被分成了数块，在吸力中翻滚旋转，林毅似乎进入了更深的“梦”。

　　许久，许多个林毅同时醒来，他们处于不同的地方。林一眼前出现了旋转木马，几个缝着嘴的小孩正在无休止地推动着木马运行，原本的开关不知是被谁拿走了。小孩一下一下推动着木马，林一看到，那些小孩一个已经累得嘴唇发白，一个已经严重脱水，一个似乎已经死亡，还有一个多处关节脱臼。旋转木马不断发出“咔嚓”的声音。林一心中并无恐惧，反而更加执着于探究，他为什么执着于探究？林一记得自己是有原因的，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似乎想到什么，想要抬手，却发现根本动不了。林一不由疑惑，他是什么？

　　林二醒来，眼前一片漆黑，他摸了摸四周，地面光滑，有一些细小的纹路。他坐起来，眼前隐约有一片灰色，前方好像有一个门……？林二想要走过去开门，然而并没有什么力气，眼前的门看了一条缝隙，随后有关上了，不一会，又打开，外面暖黄色的光钻进来，肆意闯进寒冷，又退出去，林二不由有些渴望那抹暖光，他拖起沉重的身体向前走，才发现自己就算用力也寸步难移。他注意到了脚下的那个圈子，心中有个声音在嘀咕着，“不要出去。”林二的身体再次没了力气，他被动地蜷缩成一团，被圈子圈住了。不久，他脑中多出一段记忆，有几个畸形的小孩在推旋转木马，很快，他脑中同时出现了各种记忆：

　　记忆三，他不记得自己是谁，迷迷糊糊间有个女人带着自己走了，穿过了好多东西，终于到了家，‘家’是什么？他不知道，当他来到一面雪白的镜子前，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他惊觉，原来“他”不是他，而是祂。

　　记忆四，他的眼前有一张巨大的人脸，它的眼中似是有话要说。那个人脸卷着一头波浪长发，口红涂得不艳，大概是画了个素妆，然而，这素妆中透露的温柔却带上一分狡黠，轻扬的嘴角，带着些许优雅，然而，这种优雅似是在暗示着什么。

　　记忆五，眼前什么也没有，只觉得很冷，很痛，心里又痛又酸，耳边刺耳的笑声不止是开心还是嘲讽。虽然眼前无像，心中却似乎已经设定好了，一群小孩正围着他，不知在做些什么。

　　……

　　各个“林毅”脑中都出现了各种记忆，一时间他们慌乱起来。“他”是祂是他还是她？他到底是谁？他究竟在什么地方？哪一个才是他产生的记忆？还有，他是人吗？无数个问题在“林毅”脑中涌出，许久，他都未能搞清楚，眼前一片纷乱，“林毅”静默，有人尝试在地面上写了一行字：你们是“我”吗？

　　一时间，所有林毅都静默了，他们脑中也多出了这行字。随后，又有人写了，“什么意思？”“我们的记忆是相通的，我觉得我们可能是又同一个人分裂出来的，如果是这个假设，那么那个人的意识应该还连贯着，所以他没死。”写字的第一个人讲话了，其他人通过记忆获取到信息。“有人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全场再次静默，“我叫淮疏。”“我目前也是淮疏。”“我不知道……”“我好像没有名字吧？”一连串的回答响起，很快，又陷入一片沉默当中，第一个写字的人似乎惊诧，“我好像也是淮书。”突然，另一个声音响起，“你们都是哪个‘shu’啊？”

　　“树叶稀疏的疏。”“书本的书。”“舒展的舒。”“淑女的淑。”一阵吵闹过后，总结下来，大家的名字并不相同，但都是“shu”。“我们是人吗？”“可能是……”“我觉得不是。”众人再次陷入沉默。林一听着，他无法发声，更无法行动，具体来说，不是“他”，而是“它”。

作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