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璟重新拾得意识时已是天微亮,额头的汗滴、满腔的燥郁无一不在提醒他这一晚的梦并非虚幻,梦里的他跳脱出这三界之外,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窥得这四分五裂的大荒最终走向统一。但这个过程中让他深感不解的是他仿佛不再是涂山璟,而是书写者的一个任人用之的笔下魂,甘愿成泥,供他人开花。
“看来有些事情需要核实方能心安。”他暗想。
“公子,天快亮了,老太太那边请您早点过去用膳”,门外的婢子打断了涂山璟的思绪。
“好,你去禀报祖母,我马上就来。”
到了涂山老太太居住的地方,涂山璟乖巧请安完后四处打量,却不见兄长身影,正要询问,却见老太太眼下一片乌青,两鬓旁又添了不少白发,便不好再提起兄长,惹得老太太不开心。
“璟儿,祖母近来老是做梦,梦见你祖父,还有你阿爹,他们都在怪我,说我耽误这么久了却还没有见你成亲,涂山氏族还没有有新一代传人,我活了那么久迟早有一天会去与他们相见,可我怕到那一天,他们问我,我拿什么去回答呢?”讲到这里,老太太眼角渗出些许泪花,在烛光地映衬下,亮晶晶地如同一把把利剑向他心中刺去。
他父母走得早,可以说是祖母养育他长大,对于祖母,他并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经历那么多后,他不愿再被家族繁杂事务困住,他不愿议事后的深夜里,一个人站在廊下,往远处望去,只有无边的黑。他的人生还有很长,他想要活出自己,去看看山间盛开的花,流动的水,去人间走走,见世人苦乐悲喜。如果能遇到一位他心仪的女子,他定......
“你在想什么?”祖母见他久久不言,仿佛在思考什么,“璟儿,你是知道的,祖母并非逼你,只是着急....”
“好了,祖母,莫要再说了,”涂山璟说道,“我知您的苦处,只是孙儿目前不愿成亲,孙儿想要的,是一个视我如珍宝,爱我疼我的女子,而并非是看重我涂山家族族长位置。话已至此,孙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祖母成全孙儿,代我向防风家族解除婚约。”说完,涂山璟重重地跪下去,磕了一个响头,头触地清脆的声音痛到了老太太的心里。
“你起来!你起来!你堂堂未来族长,上可跪广阔天地,下可跪祖宗祠堂,你跪我一个老太太作甚!”
“祖母若不应,孙儿今日就长跪不起,求祖母答应。”涂山璟仍没有起身,“祖母,孙儿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心中早已下定决心,我知防风小姐乃大家闺秀,是世间难得的贤良女子,也知祖母对她满意至极,认其能担当得起族长夫人的称号。”涂山璟慢慢直起身子,眼睛真诚地看向老太太,“只是孙儿对她并无情意,若婚姻里双方没有情意,我怕...”顿了顿,联想到那个梦,“我怕当年发生在我爹的悲剧会重蹈覆辙。”
说到这里,老太太一下子惊住了,继而发起好大一通火,“是谁?是谁告诉你的!”说完将手边的杯子扫了出去。
“祖母可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一句话,是谁告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祖母可回答我,是与不是?”涂山璟的眼光直看祖母,说到最后四个字时,竟带了一丝不容欺骗的威严之风。
老太太看着眼前如此倔强的孙儿,望着天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孽缘!都是孽缘!你若真心想解除婚约,祖母可以答应你,但你需要答应祖母三件事,第一,三个月内正式接任族长之位,第二,限你三年之内,找到你心仪的女子,成家生子,带她来见我。第三,我们涂山一族一直避世,只做生意却不在政治上插手,所以我希望你也要遵循祖训,不论中原未来局势如何,不插手其中因果,万事以家族利益为重”说到这里,老太太直视涂山璟,眼里迸发出威严的光芒,“你可能做到?”
“孙儿愿以性命起誓,定以家族利益为重,谢祖母成全!”涂山璟说完再次向祖母磕头。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
随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老太太摸了摸挽在手腕间的琉璃珠子,悲叹道:“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身边的嬷嬷劝道:“老太太也不必太过担忧,公子向来才智过人,这样的变化又何尝不是一种新的转机呢?”
“也好,我老了,也帮不得他什么,只求从前种种,如同云烟消散而去,不能再让他一人承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