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知道涂山璟化名叶十七，我绝对听不出来这是他的声音。
曾经的涂山璟除了外貌面如冠玉，如芝兰玉树，声音也是清润微哑，说话时一字一句犹如珍珠落玉盘，泠泠动听，我从小不爱读书，可若是涂山璟拿着一本书坐在廊下朗朗念着，我就会乖乖地坐在旁边倾听。
玟小六听见外面的声音很是激动，我帮他解开绳索，扶着他一起出去。
玟小六一出帐就跪在相柳脚下，卑微地乞求道：“相柳大人，别伤他，他是我的仆人，来找我的。”
我站在玟小六身后，看着被士兵包围着的涂山璟。
许久不见，他变化了很多。
还是那头长长的黑发，曾经的玉冠换成了荆条，一身灰扑扑的粗布麻衣包裹着清瘦的身体，脸上不再是曾经被我嘲笑像女儿家一样的细滑白嫩，而是被晒过的浅小麦色，但依然挡不住五官的俊朗。只是他的左腿似乎落下了暗病。
涂山璟也第一眼注意到了我，我在辰荣军的这些年，曾经的首饰都已经当了个遍，现在只用两根发带竖起发髻，身上穿的也不再是我最爱的白紫色雾绫纱裙，而是亚麻粗衣。
“欢妹……”
涂山璟没有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睁大眼睛，又是激动又是疑惑。
我张张嘴，犹豫了一瞬。
我以前都是唤他璟哥哥，现在他改名叶十七，我也当配合。
于是我别扭地唤道：“是我……十七哥。”
玟小六吃惊地望望我，再望望涂山璟：“你们……你们认识啊？”
相柳也皱眉看着我俩。
涂山璟挪动着不太方便的左腿就要冲上来，士兵见状纷纷动手阻挡。
涂山璟似乎恢复得不错，出乎意料地用灵力将周围的士兵震开。
我担心相柳生气，急忙冲过去，按住他的手：“停手，十七哥。”
涂山璟不可置信地摸着我的脸，喃喃道：“真的是你吗，欢妹……”
“是我。”我用力握住他的手，坚定地回应，
涂山璟定定地看了我几秒，视线穿过我看向身后正冷眼瞧着这一切的相柳，直觉我和相柳关系匪浅，眼眸微暗，低下头，肩膀脆弱地微微颤抖着。
“原来欢妹就在清水镇，却一直不来找我，莫非真是嫌弃我了吗……”
我看着他泛红的眼眶里充满盈盈泪意，浓重的歉意涌上心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解释，只得苍白地反驳道:“不是的，我……”
涂山璟见我无力辩解的样子，脸色更加苍白，从怀里拿出那个素色锦囊，扯着嘴角苦笑道:“当初你留下锦囊就走了，我就猜到你是嫌弃我现在这副残败之身，只是亲耳听见你说，我还是会很心痛。”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我现在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十七哥，你误会了，我有我的苦衷，你我从小到大的情谊，我又怎会嫌弃你呢？”
在当下的情景我实在无法解释清楚，只得这样安慰他，涂山氏的狐狸一向多心，我本以为他不会相信，可没想到这次这么好哄。
涂山璟抬起头，双手牵起我的手，放在胸前，眼睛里充斥着不安:“真的吗？”
我直视着他的琥珀色眸子，点点头，握紧他的双手。
一霎时，涂山璟眼里的水雾消散，开心地笑起来。
大荒的狐狸本就貌美，涂山璟更是涂山氏数一数二的美人，哪怕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哪怕他现在一身荆钗布衣，见到他笑意盈盈，我还是会被他泛着星辰的眸子吸引。
突然，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了温馨的氛围。
“叙完旧了吗？”
我转过身，看见相柳冰蓝色面具下的眼睛像淬了万年的寒冰一样，身边也开始飘起了小雪花，这些雪花是相柳心情的特殊展现。
我知道相柳一定不耐烦到了极点，讨好地笑道：“叙完了叙完了，大人应该知道他就是我那个狐狸朋友，他是来找小六哥的，小六哥也答应了大人的条件，就放他们走吧？”
相柳看都没看我，而是冷冷盯着涂山璟。
“他打伤了我这么多士兵，岂能说走就走？”
我撇撇嘴，这九头妖真是说谎都不打草稿的，涂山璟只是用灵力把阻挡他的士兵都震开，半点没有伤到他们。
“大人可是看差了？十七哥只是……”
相柳忽地转头瞪着我，面具下的眼睛里除了强烈的愤怒……似乎还有些受伤？
我有些失神，不由自主地向相柳走去。
涂山璟握住我的手不放，我对他摇摇头。
“没事的。”
然后用另一只手将他抓着我的手放下。
涂山璟看着我的背影，眼神黯然。
我来到相柳身边，熟练地露出狗腿的笑容，拉着他的胳膊，说道:“大人说的是，只是十七哥毕竟是我的朋友，我又是大人您的人，大人您就大人有大量，卖给小的一个面子，别跟他计较了呗？”
相柳脸色稍霁，却别过脸去，没有答话。
我无奈，只好踮起脚趴在他的耳边，悄悄说:“只要大人给我这个面子，我就无条件答应大人一个条件。”
相柳终于有所动摇，薄唇微张:“三个。”
真不愧是九头蛇，胃口大。
我咬咬牙，点头答应。“三个就三个！”
相柳唇角微勾，将一旁看了很久戏的玟小六往前推去:“经查实你确实是清水镇居民，现在你可以走了。”
“哎呦！”玟小六毫无防备地被一推，险些向前扑倒摔个狗吃屎，好在涂山璟反应快，将他接住。
涂山璟扶着玟小六，看向我，一脸受伤地说道:“欢妹，你不一起走吗？”
我张口正欲回答。
“她是我的人。”相柳突然一手揽过我的肩，扬起下巴，不屑地问道“为何要跟你走？”
和相柳身体紧紧相贴，我的脸一下子变得滚烫，思绪也一片混乱。
涂山璟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指甲扎破了掌肉也没有发现，再次红了眼眶，咬着下唇，看着我问道:“欢妹……这……这是真的吗？”
一时之间，相柳也低下头等着我的回答，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发顶，让我有种被压迫的紧切感。
我揪着身侧的衣服，头脑风暴着应该怎样端平这碗水。
“是，是这样的，我是相柳大人的属下，还得替他办事呢，等我办完再下山去找你。”
涂山璟听到我说的“属下”二字，又看到我被相柳贴着而紧张僵硬的表情，顿时明白我心里是不愿意的，心下松了一口气。
我看涂山璟一脸纠结似乎还要说些什么，赶紧挤眉弄眼地向玟小六使眼色。
好在玟小六机敏，顿时领会到我的意思，拉着涂山璟转身就走。
“那相柳大人，我们就先走了啊！”
涂山璟叹口气，手指微动向我身上投了一道灵力，我知道这是涂山氏的追踪术，能够让他感知到我的位置。
我对他点点头，微笑地看着他俩的背影逐渐走远化为两个小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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