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偏殿那位不吃不喝,药都打翻两次了。您……您去劝劝?”明晟身边的内侍令川大概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他家主子只是眼里不揉沙子,实际上待人温厚的很,不能把人打伤了还不闻不问,尤其那位还是未来太子妃。
“嗯。知道了。”明晟头疼,这丫头怎么这么多事儿。
明晟本想着灌完药就走,可当他见着床上的小人儿毫无生气的模样,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温翊安趴在床上,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身侧,伤处虚虚搭了一层薄巾,渗出斑斑血迹。
明晟走近,温翊安还烧着,脑袋昏昏沉沉,没有感觉到有人来了。他坐在床边,将她苍白的小脸儿看的更清楚了。
温翊安眉头紧锁,双目紧闭,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嘴唇干裂,双手抓着身下的被褥。明晟看的揪心,抬手轻拍她肩,翊安吓得一激灵,全身颤抖不停,嘴一扁,又要落泪。
明晟气头上打的人,手上没个轻重,隔着衣服看不见好歹。温翊安已经挨过二十轻杖的屁&股伤上加伤,有多疼不言而喻。现下她臀上已没了好地方,高高肿起大片的青紫色,多处破皮流血,动一下就渗血。明晟暗暗后悔,回去就把那破棍子扔了!
“怎么不喝药?”
温翊安听见他问话,不想理他,费劲的把脸扭向另一侧,不看他。
明晟想说她两句,到底没忍心,“再端一碗药来。”他对着门外吩咐。
“还烧着,别胡闹。”明晟坐她身边都感觉到了她散发出的温度,热乎乎的,像个小火炉子。
“刚才犟嘴的劲头呢?”
“没犟。”
“还嘴硬。认错不就行了。”
“呜呜……我……我没错!”
“你若是男子,说些离经叛道的话也就算你年少轻狂,可你身为女子……”
“女子怎么了?”温翊安撑起上半身,扭着头与他对视,眼睛还是红的。“女子不能与男子学一样的东西做一样的事吗?女子不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吗?因为我有别人认为我不该有的能力、叛逆和想法,就该被禁锢吗?女人的命运就该被男人掌握吗?我们生而为人,不应命如草芥!我不是摆在屋子里的花瓶,也不要当谁的附属品!”
明晟震惊于眼前这个姑娘的倔强,她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他惊艳。这份执拗的心性,让他着迷。这是他做太子这些年来一点一点被磨平的棱角,一天一天丧失的赤诚!他早该发现的,不是哪个女子都能读得懂《贞观政要》的。
“说完了?”明晟不辨喜怒。
“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妻可改嫁……”若说前面是为天下女子发声,那这句,就是温翊安私心,说给明晟听的。
明晟扶住温翊安,坐在她身前,想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借力。温翊安不愿,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推他。
“乖一点!”明晟看她挣扎心里起急,语气也不太好。
“为什么要乖?我又不是你养的鸟!”温翊安推开他,自己这个姿势一点气势都没有,龇牙咧嘴的忍着疼跪在床上。她不知道,这个姿势更没气势。
明晟叹气,伸手捏她脸颊,脑袋这么热,腮帮子倒是凉的。温翊安不敢打掉明晟的手,只能恨恨地扭过头,不让他捏。
“是我错了。对不起。”明晟第一次在她面前不自称“本宫”,不再用身份压她,第一次以平等的身份向她道歉。
温翊安诧异地抬头,瞪着眼睛瞧,太子搭错筋了?
“我小看你了。”
“殿下……”温翊安能觉察到明晟言语中的真诚,这让她动容。
“现在,能喝药了吗?”
“能……能了……”
明晟命人把药端进来,黑糊糊的一碗。本来没这么浓稠的,是温翊安自己耍性子打翻了前两碗,到最后这碗就剩些药渣了,自然……
虽说明晟已经把身上的气势敛了又敛,可温翊安毕竟刚挨了他打,仍然心有余悸,唇枪舌战也是凭着心里那点不服。现在明晟也道歉了,她也不占理了,就怂成了小鸡崽子。温翊安苦着一张脸,捧着药碗,说什么也下不了口。
“烧得抬不了手?”
“不……不是……”
“还不快喝!”明晟又凶她,翊安嘴一扁,委委屈屈地掉了两颗泪珠,“啪嗒啪嗒”滴进了药碗,哆哆嗦嗦地把碗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明晟接过碗,从托盘上的小碟子里拿起一颗蜜饯塞进翊安嘴里,翊安低着头慢慢地嚼。明晟见她终于老实一会儿了,心里喜欢,便伸手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头顶,两人皆是一顿。明晟没对哪个女孩子有过这样亲昵的举动,今日,太多了。温翊安不可置信,太子殿下这是在……在哄小孩儿吗?
“殿下……殿下是怎么……知道的?”温翊安转移话题。
“这重要吗?”明晟收回手,掩饰性的理了理衣襟。
“当然重要!我不相信是崔尚仪告的密。”
“本宫去尚仪局监督你们,亲耳听到的。”
“殿下怎能行偷听这种小人行径?!”
明晟皱眉,想打她的心压了又压,最终咬牙切齿地戳她脑门,“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说话?本宫还用偷听?你慷慨陈词,窗户大开,本宫倒是不想听!”
温翊安理亏,由着他戳。
“你还是不知道为何受罚。”
“……知道……隔墙有耳……”
所以崔尚仪看的不是门前的桂树,而是太子!可惜温翊安明白的晚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