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天培已经六十岁了,垂垂暮老,却是一点儿不服老,他是个老将,更是个名将,在义律不顾中国政府多番警告轻判闹事的水兵、在英舰肆意窜游在穿鼻洋,在英军攻向虎门、沙角的时候,他就还是个兵。
关天培远眺虎门外的大海,在广东,海天不会是一色,天是碧而浅淡的蓝,而海则是深而微黑的蓝,层次分明,一片的深蓝里一大片的黑是英国军舰吧?
天天培出身行武,从江苏的习武青年到武举人,关天培在武行里摸爬滚打,本想着当个立下军功、当个大将军,毕竟,这是所有习武人的梦想,但他们到底是沉寂在大批的武举人中,督办遭漕运,也是他毛逐自荐,干了个无人办的差事。
想到那会儿的漕运行当,关天培就想到自己辉煌的过去,但看看现在,关天培叹了口气,花甲之年的老躯,坚守的第二道防线,虎门呐,陈连升的一滩碧血洒在海畔!
(关于陈连升下章再讲)关天培放下瞟远镜,倚向虎门炮台的矮墙,林则徐是除了邓廷桢陈连升之外唯一的同盟者,但林则徐邓廷帧罪戍边关,陈连升战死,关天培心中是万分的孤寂,落寞,一片怅惘。
卫兵换下了不便的兵丁服,穿上了短衣短拷,背背单刀,看上去十分利素两个眼睛闪着光,看到关天培靠在了炮台的那堵儿墙上,便凑了过去:"提督,没事吧?"关天培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而已。"
关天培却实是想到了一些事,这要塞,这虎门重镇,莫说是十万八万的精兵强将,就是百万大军,亦是不为多之呐!可现在呢?四百兵,且有半为老幼残兵,如何能守得住这虎门要寒?不知道,关天培只能这么样想,岳飞青龙山八百破十万,唐明皇手握六军反不敌安禄山,被迫西迁,杨贵妃一条白绫赐死,唐军大败,若是我虎门守军有保家卫国之齐天壮志,面朝海疆,背对国家,有背水一战之心,以命换印得胜也未尝不可!
关天培长长地吐出胸中一口浊气,一些个不好的事、又莫名地窜了出来,若是战事吃紧,这四百兵丁,又如何与英军抗衡?他的兵马中几无水师,除了被动防守,再无其他良方,蓦地,他想到了琦善那令人憎恶的嘴脸,他曾五度上书琦善,要求加派兵力,琦善每次都态度极好的地应承,但等关天培再问的时候,琦善开始还以"大军未置"的理由推辞,后来干脆就不管了。关天培恨恨地握了握拳。
左营游击麦廷章在大角炮台另一侧紧锣密鼓地检查海防设施,他是广东鹤山人,自小生长在这片土地上,于他来说,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不止是一场忠君卫国之争,也是一场保家乡卫亲人的战斗,他对这片大海的感情,总会比关天培多一些。
虎门面对穿鼻洋,是咽候要路,也可说与山海关具有同等地位,麦廷章查得极为仔细,虎门炮台共炮洞十一个,炮台正门配炮一门,另铸五百斤生铁炮一门,沙角炮台则被改为瞭望台,麦廷章远望了一眼关天培的背影,沉默一会儿,又转身同身旁的下属耳语几句,便下了炮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