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澍,过来!”
陆家二少爷陆灼在自家檐廊上跑着,今儿是他爹纳妾的日子,传闻那姑娘家里欠了债没钱还了就把他卖到陆家来做小妾的,这丫头今年才十四,却出挑的十分俊俏,人称“小黛玉”。陆灼带上自己的好友来一睹尊容。
“这样不好吧…”
江嘉澍从小到大被些繁文缛节所束缚,外公是先皇太傅,比起陆灼性子要内敛许多。陆灼也常拿这点开他玩笑,要他以后嫁给自己做婆娘。
陆灼拉着他的手腕向着喜房走去,正兴奋却被迎面走来的陆烁叫住。
“灼儿,今日宾客如云,你不去招待跑来这做什么?”
陆灼向来不喜欢这个哥哥,管的多还总板着个脸,带着个金丝边框眼镜装斯文。
“哥,我就是带朋友来府上玩玩,顺便向父亲道喜来的。”
他轻轻扯了扯江嘉澍,他立刻会意上前帮他解围。
“是啊,我来祝贺陆老爷新婚之喜。”
陆烁看了看他俩没在说什么,径直去了前厅招待宾客。陆灼这才松了口气,俩人想要去看“小黛玉”的计划泡汤了,待在府上也没意思,两人便到了江家。一进府俩人就扎进江嘉澍的房里不出来了。
“唉,真无趣。”
陆灼四仰八叉的躺在江嘉澍的床上,手上还不老实的翻腾着他枕头底下的玩意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江嘉澍不少的小毛病,比如怕打雷呀,喜欢在床底下养灰耗子呀,还有枕头底下会放些好玩的玩意,夜里睡不着就拿出来玩玩。这回他可没掏出什么好玩的,只摸到一条手绢,是女生用的手绢,看着还有那么点眼熟,他展开手绢的一个角上绣了个萱字。他一下就想起来那个成天喜欢缠着江嘉澍的丫头,可显然江嘉澍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还硬要凑上来。想到这他拿着手绢使劲儿的撕扯着,江嘉澍见状立刻夺了过来。
“你干什么?”
陆灼气的从床上跳了下来,“我干什么?你是不是思春了,要是真喜欢人家就早点娶她进门呀,把这破玩意放枕头底下那么宝贝,干什么?睹物思人?以为你读那么多书,实际还不是个闷货!”
江嘉澍被陆灼这股无名之火弄得发懵,“你这是怎么了?”
平日江嘉澍和自己形影不离,他有了欢心的人他居然亳不知情,像是被背叛了一样,他生气。
陆灼才反应过来刚说的那些话确实有些不妥了,他话锋一转,“是那个赵乐萱吧,你不是看不上人家,嫌她在身旁聒噪,那还藏人家东西做什么。”
“我俩定了娃娃亲…那日她爹带她来府上她非要来我卧房,还坐我的床…手绢原本要拿去丢掉的却不诚想被你摸到了。”
听到这陆烁心情豁然开朗,也不管什么手绢不手绢的事了,拉着江嘉澍便到了俩人常看看戏的地方,今儿唱的好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两人正在台上柔情蜜意的唱着唱词。
“你看那个梁山伯和祝英台,像不像我俩?”
江嘉澍听的一头雾水,不解的看着他。
“哎呀,看戏看戏。”
陆灼被这么一看心下发虚,不敢再说下去。
可不就是嘛,许多年来他也只敢暗戳戳的,不敢将这情义公之于众。
江嘉澍似乎很将那句话挂在心上,平日父亲只让他看什么《诗经》《论语》《资治通鉴》哪里看过什么“梁祝”啊,他找了管家买来给他。
夜里偷偷燃上灯,趴在被窝里读到满头大汗。多日来,先生见他上课都没什么精神,江嘉澍挨上了手板。
“嘉澍!”
院里头响起熟悉的声音。
江嘉澍坐在书桌前,也不应他,手上缠了几层纱布里头裹得活血化瘀的药,握着笔,在纸上画起了王八和蛤蟆。
陆灼推门进来往里瞧,他正端正的坐在那,“喂!你怎的不应声啊,还以为你不在呢。”,他走上前去,“呀,你手怎么了?难不成是挨了板子?”
“哼。”,江嘉澍不想理他。
“嘉澍,澍哥儿!你恼什么?是不是说得疼了?我给你吹吹。”
他这一说吹,低头正瞧见他在纸上画的,“你画这许多乌糟东西做什么。”
“要你管!要不是你那天说的个什么‘梁山伯祝英台’我就是挨不上这板子。”
“啊,难不成你连夜看它,次日学堂上犯困才挨了打?”
陆灼知道,他大小就这毛病,什么事都刨根问底,不问明白不罢休,却不曾想,长大了这习惯也未曾变过。
“哼。”
他知道他这话讨嫌了,“嘉澍,你说说看可是看明白了。”
“可不敢,我才熬了两日夜,看了不过二三十页,手就成了这样,后面可不敢看了。”
这不光是学堂先生打的,他与江父是世交,回来还要报给他爹听,在他爹这还要挨上几下,自小便是如此,因为外祖父名声在外,从小便被逼迫读圣贤书,望他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天公不作美,大清亡了,众人纷纷剪了辫子,他满腹文墨又有什么用呢?他自小便不喜欢读书,倒是对作画颇有兴趣,每次被父亲捉到他偷偷作画便就免不了一顿毒打。
陆灼是疼也不是乐也不是,这傻子竟真为了他开玩笑似的一句话熬了几个大夜去看了。
“走我带你出去逛逛,顺顺心。”
陆灼挽着江嘉澍的手,俩人糖似的粘在一块,府中下人见了纷纷调侃俩人感情出奇的好。
陆灼挽着他上街去吃豌豆黄,桂花糕,糖葫芦…将身上的散碎银子快用了,才想着打道回府,正巧路过家照相馆。
“嘉澍,你身上有钱吗?”
“有,怎的了?”
他问他他不答,扯着人就进去了。
老板瞧着是俩学生模样的男孩子进来,亲切的问:“小朋友是来照相的吗?”
“嗯。”
只见他调整镜头,换了布景两人出现在一块蓝天碧水的湖景之中,后面又换了几个姿势几个布景拍了几张。
“留个名字,三天之后来取就行了。”
“陆灼,江嘉澍。”
陆灼高高兴兴的挽着江嘉澍走出照相馆,这边江嘉澍确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的了,还不高兴?”,陆灼小心的问。
江嘉澍不说话,挣脱了他的手向着另一边走去,陆灼也忙跟上去,他站在摊子前选了快怀表包了起来,转手又塞到陆灼手里。
“这是送我的?”
他高兴,这是他俩认识里许多年,第一次主动送他东西的。
“少废话,就拿着吧!”
他不禁喜形于色,想着等照片来了裁下一块来钳在里头,正想着不禁喜形于色笑得像个痴汉。
几天后,陆灼早早放了课拉上江嘉澍俩人约着一起去取照片。此时赵乐萱却不合时宜的凑了上来。
“嘉澍!”
江嘉澍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压着脖子勾着陆灼的胳膊加速跑了起来。
“江嘉澍!”,那丫头飞似的嗖得一下挽住了他另一边的胳膊,“我父亲约了你父亲晚上去你家吃饭,到时候我也去。”
她笑得别提有多开心了,江嘉澍明显的:不在意闪躲着视线,随便应了声:“好。”
“那你晚上准时等我!”
说完又飞似的挽着同窗的女生一起走了。
真是扫兴!
陆灼在一旁没有半点刚刚的高兴模样,江嘉澍不知如何宽慰,只好扯着他往前走。
俩人拿到了照片,陆灼宝贝似的捂在怀里,俩人在照相馆前分了手。
陆灼到了家,便碰上也正桥回来的陆烁,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加紧屁股开溜。
“站住!陆灼!”
完了这下不能当没看见了,陆灼僵在原地,不敢回头看他。陆烁就绕到他面前。
“前几天忙没空和你聊江家那小子的事,现在同你说罢。”
他知道他又要摆谱了,想笑说话就是这个样,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日后和他少些来往,你俩本就不是一路人。你将来是要继承陆家一半以上的产业的,我现在在做的事就是为你未来铺路…”
“先生…”
一旁的管家在他身旁耳语,陆烁停止了喋喋不休,立刻随着管家走了。
陆烁暗喜,来到了书房,打算把照片裁了钳在怀表上。书桌上摆放的整整齐齐是一踏用奇怪文字书写的文件,虽然不认识上面写的是什么,但他听学校里的先生讲过,这是“日文”。
他惊得一身冷汗,原来陆烁所谓的给他铺路就是暗自和这些人来往?!
他从书房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想要找父亲问个明白,正巧撞见父亲屋中的堂客出来这穿着打扮是…!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家门决心再也不回那个家了,那他能去哪里呢?仔细想了想貌似还是只能去江家。
来的惯了,江家的下人们见了他也不奇怪,直接让他进去了,陆灼轻轻敲了敲江嘉澍的房门。
“请进!”
陆灼推门进去,一副被吸了魂魄的样子,江嘉澍上前把他拉到床边坐下。
“这是怎么了?”
陆灼一把抱住了他,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江嘉澍听了,先是叫下人腾出一间房来先安顿他住下。
夜里他擎着烛火怕陆灼睡不安稳去看看,走到门前往里看,黑漆漆一片。
该是睡下了吧?
江嘉澍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见陆灼在床上睡的安稳,他走近帮他腋了腋被子。
夜风渐寒,马上要入秋了,穿过走廊响起踩着落叶的莎莎声,想起儿时两人在外头疯玩的样子,感叹时间过得好快。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江嘉澍去叫陆灼吃早饭时,发现房间空无一人,找遍府中上下也没人说见过他去了哪里。
陆灼一大早回到了家,跑到了陆烁的卧房将他在书房搜罗来的文书尽数扔在他床上。
“哥,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睡眼惺忪的戴上眼镜随便捡起一张纸来看了看,这分明是他谈生意的合约,是怎么被他拿到手的?
“早告诉了郑伯收好的,看来他真的是年纪大了…”
陆烁决定要他返乡养老,换个年轻的,得力些的。
陆灼看着他基本没有反应的模样,握紧了拳头,指节被捏的青紫,他蓄力一拳打了过去。却被陆烁反挡,这一拳扑了个空,他跌在床沿,痛的他泪水一下就落了下来。
“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眼下是什么形式你不知道吗?我不去拉拢那些人你吃什么喝什么?陆家拿什么维持以往的光耀?”
陆灼踉跄着起身,显然对陆烁的回答并不满意,他愤恨的看了他一样,走了。
陆烁无奈的揉了揉额角,靠在床头上长叹一声。
陆灼如往日一样去上学。
江嘉澍一眼从人群中找到了他,挤进人流来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看着他乌青的眼圈知道他昨晚一定很煎熬。
“嘉澍,我再也不回那个家了!”
他神情复杂不在多说什么,虽还与江嘉澍同行同住,却和江嘉澍之间少了许多话。
晚上江嘉澍被赵乐萱的专车接走了,他们一同开往江家,而他眼中却只有独自走在后面的陆灼。
“怎么了嘉澍,看你今天老是心不在焉的。”
“没…没事。”
这翻心思可能也只有他自己懂吧。
晚饭因为是家宴,陆灼并未到场,他吃的很不舒心。饭桌上听着父亲和赵家老爷谈论着两人的婚事,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赵乐萱不同其他大家族的女儿,她更外向也更热情,主动坐在江嘉澍旁边给他夹着菜,江嘉澍机械似的笑笑道谢,一股脑的塞进嘴里。
饭局散了,他因为为什么胃口却又不好拒绝的吃了很多赵乐萱夹的东西,刚出了前厅就趴在走廊上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随后幽魂似的回房,因为陆灼睡得房间和他的房间只有一屋之隔,他便进了陆灼的房间,想去看看他。
只见他坐在书桌前手里剪着一堆报纸,见他进来也不搭话。
“陆灼,你别这样行吗?有事我们说出来…”
陆灼还是不说话,他急哭了,扑上去抱住他,他从来以为他知道他的心思的,可人和人时间长免不了摩擦,久了误会得多就平生出些厌烦,厌烦过了就淡了。
他不想淡。
陆灼动容得抱住他,“嘉澍,我不知道怎么说,这几天我过得很煎熬,你能懂吗?一家人不像一家人,他们的心思原来这么深,这么…”
“我知道,我明白!”,这些话触到了江嘉澍的棱角。
父亲安排了他的婚约,他日后的人生要和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他的人生再也不能和他有关了。
“我以为你和我藏了一样的心思,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哪怕有一点点?”
‘喜欢’这两个字犹如千钧,如鲠在喉,扯着他的心头肉,每每发作一次都疼痛难忍。
陆灼看着他,疯了似的轻轻吻了上去,江嘉澍的大脑轰鸣,一片空白的,仅凭着肌肉支配笨拙而生涩的回应着他,这一刻他们明了了双方的心意。
两人脸对脸,手抓着手,江嘉澍贴在陆灼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
“我想要去前线,所以这几天一直在看报纸。”,陆灼说,沉静的房间里响起他温柔的声音,让江嘉澍觉得格外安心,“你愿意和我一起吗?”,他颤抖着问出,他不愿和他分开自私的想把他拴在身边。
“嗯。”
江嘉澍丝毫没有犹豫,答应下来。他爬起来,在床头柜里面一通翻找,随后掏出个黑漆木盒子,打开来里头全是钱。
“这些就当我们以后的花用。”
陆灼内心复杂,黑暗里泪水如溪水般,他看着江嘉澍春风般的人,一直都是他,滋养着他心中无崖的野草,一次次“春风吹又生”,这独属于他的春风。
那时他们单纯的不知道怎么用两条灼热的身体交换心中爱意,只有疯狂的交换唾液,用力的想要穿透对方的灵魂使其合而为一。
第二天一早两人偷偷买了票,踏上了行程。两人悄悄拉着手,以为握住了一生的幸福。终于到了地儿,一下车就像到了荒村,比北平不知要差了多少,江嘉澍因几日舟车劳顿没有休息好身体虚弱极了,陆灼将人安排到旅馆休息,自己去找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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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经辗转,陆灼到了地方,直接坐在门外闹,坐镇的关山虎叫副将把人带进来。
关:“小朋友,你今年几岁啊?”
陆:“21!”
关:“那你知道加入我们后果是什么吗?”
陆:“知道,可我不怕牺牲!”
关:“好!孙副官,你直接带着他去老于那,给他发套衣裳去报到!”
孙:“是。”
陆:“我还有个朋友,随我一起来的,他也要加入。”
关:“那就一起带过来吧。”
俩人如愿的进了队伍。
江嘉澍的情况不太好,没休息好加上又水土不服,现在吐得吃不下东西还发了低烧,陆灼要照顾他,他俩不得不暂时修整。
不得不说,钱到了自己手里才知道过日子的不容易,江嘉澍这一病,带来的钱流水般的用出去,只因这年景缺医少药,看个小伤病都贵极了…
陆灼愧疚的看着病床上的江嘉澍,怀疑着自己是不是太冲动,当初选择出来时竟什么都没准备。
几天后江嘉澍身体好转,两人来到队伍上报到。
老于看着两身崭新的衣裳站在队伍里,对比上这些满是灰尘千疮百孔的衣裳简直太明显,想不注意都不行。
“你们,新来的?”
“是。”
老于拍了拍江嘉澍的肩头,衣裳陷了下去,瘦弱的身体明显的站不稳踉跄了一下。
“你,出来。”
老于把江嘉澍单独叫出来,给了他一把砍刀,那把刀至少十几斤,江嘉澍显得有些吃力。
“挥两下给我看看。”
江嘉澍立刻明白了老于的意思,他用尽全力,将刀举起用力挥舞,不断的观察老于脸上的表情,那严肃的面庞看不出任何情绪。
“好了,你归队吧。”
他应该很勉强,不过为了不合陆灼分开,他尽了全力,江嘉澍站了回去。
“你们记住了,这不是闹着玩,真刀真枪的开始了就不长眼,你们给我记住了,上面没给命令撤你们跑了,那就是逃兵,我的团里不允许有这种怂蛋,听明白没有!”
这是说给他俩听的,俩人卯足了劲儿地喊:“明白!”
老于对于新来的两个小子还算认可地点了点头。
boom!——
一颗炮弹在不远处响起,迸溅起的灰土撒了众人一身。
“mad,小四去给我看看,什么情况,剩下的收整装备准备应战!你俩,”,老于叫住俩人掏出包里的武器给了他俩,“出什么事都护好了自个儿,别死在最好的年纪,你们的路还长着呢有的是用武之地。”
俩人看着老于,说不出的感激,拿好武器跟上队伍。
战火连天,很快就将江嘉澍和陆灼打散了,江嘉澍躺在被炸弹炸出的土坑里,他的另一边是侦察员小四。
“你怎么在这啊,不要命了!”
他朝他吼,江嘉澍不明所以的刚想问为什么,便被一颗袭来的炮弹打算了思绪,‘boom!’江嘉澍本能的护住身体,只觉得大腿很疼,后背也很疼,在爬起来查看时,眼前是他此生都无法磨灭的景象。
小四,才十七岁,他倏的想起自己十七岁那年因为文章写的太差被爹打了手心。而他却是被炸毁了半个身子,如果炮弹落到的是自己身旁他大概也会死的那样难看。江嘉澍这才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命不是自己的,鲜血以不可计量的速度染红了他的衣服,他害怕了哭喊起来,双手抱着头蜷缩在那。
大部队撤离时他随同伤员被拉进白帐篷里,大腿里嵌着炮弹的残片。他眼神空洞的看着帐篷,成串的泪水顺着脸颊倏倏落下,身边医生在不断的呼喊,躺在这的每一个都是和死神摩拳擦掌的。
“嘉澍!”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他才有了反应,四下找寻着他的身影。只见陆烁蓬头垢面的走过来卸下腰间的枪,轻轻抱了抱江嘉澍,他再也绷不住的哭了起来。
“阿灼我好害怕…”
江嘉澍哭嚎着不敢再去回忆那血肉模糊的身躯,使劲的抓着陆灼,没问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没事,我们回去,回家。”
他用坚定而温柔的声音安慰着他,明明自己已经体力不支却硬撑着将人抱在怀里。从他和江嘉澍说了他的梦想和报复,把他从温巢拉出来时他就认定,他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他不忍看他这样。
江嘉澍被送到了医院的精神科,他终日蜷缩在床上,一言不发,只有陆灼来的时候他才勉强有些放松。
“团长…我实在也是没办法了,嘉澍这样肯定没法继续往前走了,我想向您申请带他回家。”
老于看了看里面的江嘉澍,申请严肃的说:“国家正处危机时刻,但组织是讲人情的,江嘉澍同志现在确实不太能继续坚持了,我同意你们回去…但你记住,如果哪天你想回来了,组织永远欢迎。”
“嗯。”
他肩头沉稳有力的手,犹如千钧重担狠狠地将他压垮,老于走了之后,陆灼蹲坐在门口埋头哭了起来,不止是为了他自己也为江嘉澍,他恨自己没能护好他,虽然不知道他那天到底看到了什么,但他明白战争的残酷,他不能只为了自己。
第二天他稳定了江嘉澍的情绪,随着残疾伤员一同踏上返程的列车,一路上江嘉澍只是呆呆地依靠在窗边一言不发,他也一言不发随着列车发动他离他心中的目标越来越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回到了家,那座小城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接连的战火已经让他们变的疲惫不堪了。
寻着记忆他来到了陆家门前,还未靠近就看到陆烁带着两个奇装异服的人从家里出来。他知道那是什么人,他不会再回那个家了。带着江嘉澍直接回去了江家,江家的门上换了门扁,改成了“霍宅”,一问才知,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他们走后不就,江家老爷就病逝了,一家女眷无人照看米面店,将财产分了去各奔东西了。
无奈之下,陆灼寻了个城中无人居住的破旧道观,打算暂时歇下来在做打算。嘉澍这样万万不能断了吃食,陆灼搜刮了临走时从家里带来的值钱物件,竟翻出当年江嘉澍送他的那块怀表。里头钳着两人的合照,他站在幕布前单手掐着他的下巴颏,两人对视的眼神,他至今没忘他给他的承诺。
江嘉澍出事以后,陆灼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可以说是寸步不离。江嘉澍的精神也慢慢恢复了一些,偶尔能见到他笑了。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他能过得轻松,活在蒙昧里没有痛苦,不用面对父亲离世,一大家原本和睦却在这一刻面目狰狞,好好的一个书香门第竟成了树倒猢狲散…
陆灼闲下来的时间就是修整这个小破观,没材料就出去捡,白天放不下面子那就晚上去,小小的破道观经这么一收拾越来越有家的样子了。饿了俩人在大街上随便撬了哪家小饭馆的门进去吃东西,很久没洗过澡的俩人在饭馆里烧了一锅热水,从头到脚洗了个痛快,作为补偿俩人会给店里打扫干净再离开。
这样的日子浑浑噩噩的过了数月,直到一日早晨一颗炮弹在城外响起…
陆灼警觉地爬起来,顺着门缝向外看去,街上敌人拎着长枪在肆意tusha,人们吓得四散奔逃。
陆灼心中郁郁,可为了江嘉澍的安全拉着他躲进后面的小破柴房里,里面阴冷潮湿得很冻的江嘉澍直发抖,陆灼只好紧紧抱着他,等到外面彻底安静了,两人才出去。破观还是原样,想来也是,这么个破地方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有人进来呢。
陆灼哄着江嘉澍睡下,自己则坐在床边望着月亮暗自神伤。夜半江嘉澍醒了,模模糊糊看见面前有个人影伸手去摸,陆灼回过身来查看。
“怎么了?”
“尿尿。”
陆灼扶着他江嘉澍到门口,他尿,他就守在一边儿,十多年的感情江嘉澍能看不出嘛,完事了进去便开始问。
“你有事不许瞒我。”
陆灼却实在难开口夜色里他看不到他的表情有多复杂。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想回去…”
江嘉澍一时失语,他们终究不是一类人,谁也不能把谁圈在身边一辈子不是,江嘉澍苦笑,只是他有个一直没圆的梦,他想嫁给他做一回真‘新娘’。黑暗中江嘉澍凑过去抱住陆灼,将唇一寸寸靠近,他也回应着他也一点点靠近,两人神情的吻着,只是和之前不一样了,他扯着他的手贴在胸前。
陆灼不可置信的停止了动作,江嘉澍却催促着他继续,黑夜里江嘉澍一改往日内向的性格,帮他脱了衣裳,一步步带着他,陆灼不知道这些日子他都学了什么,只一步步的带他走向更深的深渊…
事毕——
陆灼搂着他,“你是从哪学来的这些?”
江嘉澍回忆着,淡淡的说着:“以前精神科的大病房里,有人半夜睡到一张床去,我经常偷着看…”
震惊之余更多是错愕,原来他病的时候脑子里也没停过想和他试试的念头!真实错看他了,总以为他孩童般单纯。
江嘉澍抱着陆灼陆灼满意的睡去,全然不顾身上酸疼难受的要死,他此时心愿以了再无他求。
第二天一早,便到了分别之际。陆灼向来如此,他的内心坚定如名字一般滚烫,认定的事一定马上行动绝不耽误,俩人站在黎明的车站。
“等我回来。”
他眼神坚定,这句话好似承诺般刻印在他心里,绝不是小孩子勾勾手指那种儿戏。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不在有战争等到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会在意两个男人在街上牵着手?等到他们也能像夫妻一样长长久久?江嘉澍抱紧陆灼,珍惜着他们最后的时间。
“我等你,你一定平安回来。”
“嗯。”
他不舍得跳上了车厢的货运仓走了,临走他把棉衣给了他怕他冻着也给他留个念想,很快火车发动的嗡鸣声带走了他的爱人,他站在空无一人的车站里手里拿着那件破棉衣,此后的每一天江嘉澍都会来这个车站等消息,有时一等就是一天。如此循环往复地过了两年…
火车站内,赵黎昕牵着程桐的手两人一起上了车。赵黎昕做到了座位上迟迟不见赵乐萱跟来。
“我去找找乐萱。”赵黎昕对程桐说,起身向着车门走。
“马上就要发车了,你站在这干什么?”
赵乐萱望着人群一位衣衫破旧长须长发像极了拾荒者。
“哥你身上有没有钱…”
“怎么了?”赵黎昕边问边掏着钱包,翻遍身上每一个口袋把零钱也通通塞进去。“就这些了。”
他是做记者的,加上老婆管的严,身上除了报社奖给他的专题费,在没多余的钱了。赵乐萱抽了几张剩下的都还给了他,转身下车去了。她站在拥挤的人群里向着哥哥挥手,此时列车已缓缓发动。
“哥,到了那边记得写信给我!”
说完遍转身向着俺那位破衣青年走去,她眼含着泪,拿出手绢给他擦了擦脸,那张脸逐渐显现出原本的模样,白皙细腻的皮肤从小也是被娇生惯养的。
江嘉澍仔细看了看眼前人,是他央求过父亲退婚的赵乐萱。
“你…”
赵乐萱抱住他,激动万分。
“我们回家!”
两人相依来到江嘉澍的住处,城郊的废旧道观。前殿破烂不堪甚至进去的门烂的都关不上,但是后院干干净净的,还有一些破旧生锈的农具,地上的石砖被翻起里面种着一些瓜菜。禅房内昏暗透风,一张窄小床铺上铺着薄薄的一床棉被。赵乐萱看着眼前景象皱了皱眉,听说江嘉澍趁夜离家出走后江父不久病逝,江家破败,却不想他现在竟过成这样。她摘了身上的首饰拿去当铺换了钱,买来了红烛和红布,做了个盖头和绢花,两人对着红烛说着话。
“我有件事想问你,一直在我心头憋了好多年。你当初对我爱搭不理的…是因为陆灼吗?”
江嘉澍低头不言,赵乐萱看着他,泪水涌了出来,他到底是不会喜欢她,可那有怎样呢?天为证地为媒终究是一厢情愿的嫁给了他。她牵着他的手入眠了,夜里她泪水氤氲床单上湿了一片。
之后她在铺子里找了份活计,挣的不多也够两人温饱。江嘉澍也不像从前那版沉默,每日上街捡些人家丢弃的破烂,回来拾到拾到做成了各种用具,把院里的破地翻了翻种了些青菜。两人就这样同床共枕的过了几个年头,虽江嘉澍对她恭敬如初但她也开心,想着两人再也不会分开那样幼稚的事。
他也没叫人失望,虽不爱她却待她很好,总是有了好的紧着她吃,有了好的紧着她用。日子也算是凑合过下去,赵乐萱也没给哥哥写过信,自从世道混乱赵家也大不如前哥哥靠着以前风光时的人脉找了份记者得工作勉强养活一家上下,她自然不能再麻烦他了。
天气转凉在几日就要入冬了,江嘉澍把院里成熟了的白菜摘了一颗颗搬到屋里无比珍惜,又用捡来的破布将门窗漏风的地方补了补,迎接两人在这过的第一个冬天…
迎新春家家户户都是紧着裤腰带省出钱来做过年的花用,以盼来年能过上好日子,家家户户飘来肉香。江嘉澍也用瓦罐少了二钱白灼肉给赵乐萱,俩人虽窘迫,却也安了。
就这样又是十数个春秋,他依然没忘了陆灼时不时去火车站等他。
“号外号外!取得胜利,国军领导人J被潜逃!”
一日清晨,便听到街上报童大声叫嚷着,一切都结束了!他的爱人要回来了!他等了十数年终于…
陆灼满心欢喜的跑到街上,人们欢呼雀跃依然一副全新景象,随着人流走向前去大家都在庆贺新时代的来临,可他不一样他老了,他只满心盼望着心爱之人能回来,他等的太苦了,他来到熟悉的那个车站,坐在那等,一等又是一天,带着满心失望和疲惫回去。
之后江嘉澍每天都在街上闲逛,全城上下都在庆贺全面解放的消息。他已垂垂老矣,只听见街边的囚笼中传来微弱的声音:“给口吃的吧…”,向着声音的方向探去,那人竟是陆烁!破烂的西装,手被紧紧捆在身后,金丝边框眼镜的一边镜片碎裂了。他曾是那么骄傲,却也要在新时代来临时低头。
“大哥,还认得我吗?”江嘉澍向着笼子里的陆烁说。
陆烁哆哆嗦嗦的看着江嘉澍,不作声。
入夜江嘉澍带着斧子来救他,他砍断锁链将人带回了道观,究竟是受了怎样的折磨,伤口处早已发炎溃烂,身上满是民众砸在身上的鸡蛋壳和烂菜叶。
“这是谁啊?”赵乐萱帮忙将人抬上床,问着江嘉澍。
“陆烁。”
他是犯过错误的,以前da zhang那会儿和日本人有商业往来,而今被判成了是通敌卖国。
他身上的伤太重了,被拉回来的时候一直发着高烧就剩半条命了,缺医少药的江嘉澍只能反复用水给他降温,炉上煮着面糊糊,没等煮熟,便不治而终。
江嘉澍趁着夜色将人拉到郊外,趁着夜色将人埋了。插了快无名木牌在那,想着万一有天他回来了,也好告诉他,他哥在这也算的上是寿终正寝。
他看看自己枯黄干瘦的一双手,遍布经年累月的伤痕,如今已是垂垂老矣,不知他思念的那个人是否也在天的另一边期盼着与他早日重逢?也不知他是否已是功成名就幸福安乐过上了富足日子早就将他这个糟糠之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笑了,笑的苦涩,盈盈月光如冰霜照着他的背影,脚步印在黄土地上是他的故事,他没人知道的故事,就在那经年累月的的不曾削减,沉沉的压在心头为了那么句“等着我”守了一辈子,可就连他心里那个人都不曾将他这个人记起…
他失魂落魄的回来,院里是一副憔悴不堪的面容正拿着件破棉衣等他,那是他临走时留给他的,她替他缝缝补补穿了这么多年…他的心早就被过去那些烂事折磨的碎了一地,她却一点点捡起来小心翼翼的珍惜着呵护着,他值得吗?为了年少时冲动的欢喜,把一辈子都搭在他身上,值吗?
泪水模糊了视线,赵乐萱明显的慌乱,语气中尽是关怀:“这是怎么了?”
江嘉澍只觉得身子沉沉的,便倒了下去,从此后便一病不起了。
赵乐萱知道他心中惦念着的人,从他病倒那天起,她就替他每天到街上等消息不论春秋冬夏,转眼又是两个年头。
一日她上街,身边经过他的报童掉落了一张报纸,她小心捡起带了回去,她坐在院子里翻看着,企图从上面得到些信息 ,翻篇时,无意间注意到用中号字体印刷着的一个标题——老将军陆灼功成身退告老还乡…
得知这个消息的赵乐萱呆愣愣的定在了原地,良久她将报纸凑近了想要确认一下,上面印着一张黑白照,记忆在脑海中翻涌,这张脸神似当年那个面若朗星的少年!赵乐萱平复了心情,将报纸收好,她甚至有自私的想过不让他看到这条消息…她不甘他这些年吃吃苦等,却换了这个个负心人明明活着回来人还回了北平,却连个信儿也不捎给他,她恨!可她也不舍他这样白白苦等,以他的身体状况,也许这就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面了…
她煎熬了许久,终于决定将那条新闻给他看,江嘉澍看了,良久的沉默,背过身去一声不吭。
赵乐萱心疼的看着他枯瘦的背影,人这一生很长,可以做很多事,又短的只能装进一个人…
赵乐萱上街买了好的信纸,用树枝烧了研磨成碳粉,递到他面前。
“嘉澍,实在难受说不出那就写出来吧,我替你送过去。”
他仍旧沉默赵乐萱的心也一揪一揪的疼,又过了几日,他才终于有了些动静,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个树杈子写了起来,千头万绪,他该从何写起…
不多时江嘉澍写完了,将信折好给赵乐萱,“麻烦了。”
“你还是跟我那么客气…”
她以为这颗心捂了一辈子临了了也总该捂化了,可到头来还是生分…一声谢谢隔开了她对他半百子的情分。
她出了门,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陆家宅邸,她敲了敲门,站在一侧等,尽管衣衫破烂,旧时受的教养还是能让人一眼看出她曾是个大家闺秀。
前来开门的是一个老者,比她的年纪要大上许多。
“哎呦,您找谁?”
他看到她第一眼穿着破烂,该是找错了吧。
“您也不用问我是谁,”,赵乐萱说,“我是来给陆将军送信的,请您务必转交给他,不然他会带着终身遗憾入土的…”
赵乐萱将信交到他手里,这万金之书她比任何人都想让他看到,这里头可是她心心念念人的一生的念想,不能断啊!
老者站在原地用奇怪的眼神看他,转身进了院,准备将这封信送到陆灼的房间,却正巧赶上一家三口正在吃饭。
“禧伯,这么匆忙是有事吗?坐下来一起吃吧!”,陆夫人笑脸盈盈盛情邀请。
“不不不夫人,老奴实在担不起,只是有些事想要禀告老爷。”
“哦?什么事啊?”,陆灼好奇的问,自退休以来,嫌少有人递信来,都是当面来讲清楚的。
“还请您到里面说话。”,禧伯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知道这件事也许越少人知道越好。
俩人到了楼上书房。
陆夫人自然看出其中关窍,给一旁的儿子使了眼色,要他端上一盘茶点一会儿送去。
“老爷,我这有一封信,似乎是您的一位故人让我转交给您的。”,禧伯拿出信来,恭恭敬敬递到陆灼面前。
陆灼接过,那熟悉的字迹让他十分动容,是他!他还活着!
“这信是谁送来的?人呢?现在何处?”,他激动的没能控制音量。
外头的儿子陆延不合时宜的推门进来,“父亲,这是给您的茶点…”
陆灼收敛了情绪,严肃的“嗯”了声把人赶出去,给门上了锁。
禧伯见状也凑近了压低了声音说:“是位女士,并没留姓名,只是说您不看会抱憾终身…”
陆灼靠在椅背上,“好了,禧伯,你出去吧。”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他锁了门一个人静静的读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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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兄,不知近来身体是否康健,近来可有时间…大抵是忙着吧,不然怎么会不记得我这个故人了呢…
信上将“不然怎么会不记得我这个故人了呢”划掉,替换成了“入冬了,出门要多穿些,贱内说我这身体不好出门,代我去送了封信,望回!祝陆将军百岁无忧!”
简短的几行只言片语却是将两人分的干干净净,仿佛那段尘封的过去不曾存在过一样,他心痛极了。
他这几年过得又是何其煎熬,随军第三年,领导的女儿看上了他,他三番五次拒绝最后竟是被下了药,直接抬上了贵小姐的床塌上,他们以性命相挟,他只能选择活命,这些年一切动作都被监管着,他不不是不想,是不敢,他怕她生气要做出更过分的事来,所以多年来哪怕一封信,一个口信都没有。
如今他们平起平坐再也不怕她做些什么了,百年之后他只想和他一起好好弥补多年来亏欠他的时光。
他无声的哭嚎着,天知道他内心的苦痛和煎熬。哭过,收拾好换上旧军服,一身朴素的让禧伯备车准备出门。
“老陆,你要去哪啊?这么着急出门啊。”
陆灼见她问也不理。
他坐在车上,寻着记忆中的模样,找着那块旧地,就在城郊,好在这附近一带荒郊野岭也只有这么一个荒废道观,他下了车几乎是连跌带爬的进了去。
“嘉澍!”
江嘉澍慢慢抬起眼来看向门前,一个熟悉的轮廓出现在眼前,人越来越近,也越发清晰,是他!他来了!他热泪盈眶,要将这几年咽下去的泪水都流干一般。
“我回来了…”,他声音颤抖着,人缓缓跌坐在床头,容颜苍老了许多。
江嘉澍伸出枯槁一般的手轻轻抚上他面容,人已瘦弱得不成样子。
站在门口的赵乐萱看到他们如此,知道她和他的缘分尽了,想想准备离开。
不料这时听见江嘉澍在屋里喊他。
“乐萱!乐萱!”
“唉!”,她擦干了泪进去,“怎么了?”
只见江嘉澍缓缓拉起她的手,“我们成婚了,我想百年后和她住在一块,这些年我亏欠她太多…”
江嘉澍看着赵乐萱,眼神从未如此深情,除此之外还有感激,他对她这辈子算是偿还不清了,只求来生她能觅得良缘,别在遇见他这种烂人了。说完,只觉得他的手脱力直接从她掌间滑落…
“嘉澍!”
赵乐萱立刻上前试探他的呼吸脉搏,他走了…
他走的这么不经意,陆灼已在一旁悔恨成了一个泪人,他死死抓着他另一只手不放,贴在脸上反复摩挲。
“陆将军,我能求你个事吗?我们没钱买棺椁,你想想办法吧帮帮忙。”
陆灼并未说什么,一切按照赵乐萱的心思办,很快陆灼便入土为安了。他真真是凭着一身气力撑着这一口气见完他最后一面。
“弟妹,节哀。你看他也不在了,你一个人没人照顾,和我回陆家吧。”,他几近恳求的语气,似乎是求她给他个机会,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不,我就在这。”
时数年风雨同舟,赵乐萱明了了江嘉澍的意思,她怎么可能和这个他不想再有瓜葛的人再有关联,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人玷污他们之间的情意。
陆灼走后赵乐萱拿着所有的钱买了一壶好酒,她提着酒壶在胡同里穿梭,捡着放来犄角旮旯里用来杀老鼠的药。她回去趴在江嘉澍的身旁,自言自语喝起酒来。
“嘉澍哥啊,”,多久违的称呼,“我这一辈子蹉跎着过了,我也不觉得你亏欠我什么,有你的这句话陪我我心里一点也不觉得苦…”
一口鲜血从口中流出,她含着泪趴到他身上,静静的等待体温流逝。
那个冬月,城郊的破观里抬出两口上好的红馆,吹吹打打的进了野草地里,陆灼瞒着家里将他俩合葬在一处,并在一旁留了个位置,嘱咐了信任的人将来他走后也将他葬在这里。
之后陆灼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多时便到了弥留之际。
病榻旁围满了他的亲朋,儿子和老婆哭的泣不成声。
“爹…”
“老陆…”
恍惚间他在人群里看到了江嘉澍,他以是换了个面貌,变得年轻有朝气一身轻松的向他微笑的招手喊他过去,那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陆灼微笑着闭上了眼,去追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