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林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出来时却只听到楼道中匆匆的脚步声。
他抬眸,和对门的林知夏相视一眼,拿了把伞就迅速冲下楼。
雨不算大,模糊中却没有一个人影。
白林(她去哪了?)
随着迎面吹来的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
地上的草挂了水滴,踏过去时裤脚湿润一片。他顾不上那么多,一直沿着记忆中崎岖的路走下去。直到面前出现交织的藤蔓,他才停下,小心地拨弄开来。
白林江桦,你在这吗?
向前走了一段距离,隐隐约约看见一棵白桦树下有着人影。
一把伞被伸到江桦头顶,抬头,眼中带了湿意,又很快低了下去。
江桦你怎么过来了……
白林没有回答,手背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擦干了泪水,蹭过她被打的地方。
白林还疼吗?
江桦摇了摇头,吸了下泛红的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白林。
江桦我可以…给江枫打个电话吗?
少年的脸色有些为难。他知道江枫有难言之隐不能与江桦联系,但他更明白此时女孩渴望亲人关爱的心情,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记得那年,他才5岁。母亲刚走,父亲就有了新欢。为了有新的开始,他被丢给了外婆照顾。
外婆对他很好,让年幼的他心里空缺的母爱与父爱都得到了填补。
“木木,家里面给不了你的幸福,以后会有人给你的。”
白林那以后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那年,他刚上小学……
有一天,他回到家。外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的摇椅上坐着等他。
等他进到房间,只看到卧床不起的老人家,张着嘴,仿佛在说些什么。
他不懂什么生离死别,只是像往常一样,煮好饭,安安静静地写完作业。他觉得,外婆只是累了,很快就会醒来的。
直到晚上,该熄灯了,老人还是没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扑在床边大喊。
白林外婆!外婆!
没有动静。
于是,又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将手指伸到她的鼻尖下方——竟是冷的,一点气也没有。
这一刻,他彻底慌了,四下无助不知找谁求救,这栋楼只有三层,因为是新建的,就只有他们一户人家。走投无路之下摸到柜子上外婆的手机,拨通了父亲的号码。
一阵忙音……
他被吓哭了,可眼泪只在眼眶打转,怎么也流不出来。
再后来,他守着外婆的尸体,一夜没合眼。
我不会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了。
直到第二天快正午,老师发现他没来上学,打去了电话,才找人过来。
他死死护着外婆的尸体不肯让别人抬走,流不下来的泪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白林你们不要带她走!不要带走我外婆……
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
后来,老人家被送到火化场,变成一缕烟,飘向了青山的尽头。
她走的仓促,唯一留给白林的,是那间充满太多悲伤的301。
父亲赶来时,在警察面前说要好好抚养白林,其实只每个月寄来生活费,一切都要靠他自力更生。
他也很懂事,在时间的推移下,渐渐忘记了那晚的悲伤与害怕,取而代之的,是接受。
……
看着江桦湿润而微红的眼眶,他想着就失约这一次,将手伸向口袋,刚摸到手机时,江桦低了头。
江桦算了,我知道…江枫和你约好的。
她背过身去,望着眼前高高的树冠,指尖轻触着灰白的树皮,说着。
江桦你说,如果江枫身边有了莫名多出来的亲人,他会怎么做?
白林掰过她的肩膀,强行将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白林他不会逃避,而是选择去面对、去接受,但他不会因此改变自己。这是我认识的江枫。
他松开手,直径走向出口,又突然停下。
白林你想听个故事吗?
顿了顿,又开口道——
白林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父亲也有了新的家庭。我是外婆带大的,亲人这个词在我眼中变得可有可无。有一个下午,外婆走了,是突发心脏病走的。我和她的尸体很近很近,近得我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她。那一晚,我点了一宿的灯。后来,她被送去火化。那天过后,我渐渐接受了她的离开。我知道,过去的事情并不能改变什么,因为它已经发生了。
他又温柔地看了江桦一眼,挑着嘴角笑了笑。
白林所以江桦,向前走,好吗?
这是白林第一次跟自己讲起他家里的事情,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他还有这样悲惨的过去。
她抹干了眼角的泪,跟上他的脚步。
江桦我知道了,谢谢你……
雨渐渐停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感,路边积了大大小小的水坑,叶片上挂了水珠,擦过时,便停留在衣襟上。
白林看着江桦又重新恢复了神采,淡淡一笑。
云层的尽头,这座小城又重新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