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夜幕降临，星辰渐明。

  经过半下午的休憩，容钰的精神恢复了许多。用过晚膳，他一如往常地休息片刻后站在小院中，即为消食也为观星。

  夜风吹过，原本若有若无的汤药味愈发浓烈，仅仅只是一丝气味却也仿佛被塞了一嘴的黄连。

  “容钰～夫君～”

  听着甜腻造作的呼唤，目光落在面前散发着苦涩气息的棕黑色汤药，容钰忍不住眼角一抽。

  容钰微微仰开身体，心中闪过一丝无奈：“娘子，这是何意？”

  贺九灵端着碗上前一步，言语间特别的温柔：“自磐岭出发一路车马劳顿，我实在是心疼夫君呀～”

  历数这一碗汤药来的有多不容易，贺九灵就巴巴地看着容钰，大有一副你不喝我就不走的架势。

  被药味熏得头疼，容钰再是抗拒，可对上贺九灵的坚持，最终还是颤颤接过碗。

    展屏站在一边看着被强迫的容钰，难得没有站出来抗议、反驳贺九灵的霸道，反而在容钰看过来的时候连连摇头，只是最后还是良心发现，伸手指指头顶的夜空给了一丝提示。

  “九灵…”

  容钰一点就通，立刻明白自己是怎么惹了贺九灵，正想与她好好说道，同样发现展屏小动手的贺九灵眉毛一挑，皮笑肉不笑地磨牙。

  “夫君乖，你一向身子娇弱，连日奔波还要劳心劳力，必须好好补补身子。你就忍心浪费娘子的一番好意吗？”

  在几个关键字眼上加重了音，贺九灵摆出一脸委屈。她是多放了些黄连让汤药苦得不行，可补药的效果却也是一等一好。

  容钰清楚她的用心，就算怕极了黄连的苦味，最终还是捏着鼻子一口喝完。

  “公子，快甜甜嘴！”手忙脚乱翻出之前备着的饴糖果脯，展屏等容钰皱着脸喝完药就立刻塞到了他的嘴边。

  香甜的饴糖压下满嘴的苦味，容钰苦笑着将碗给了展屏：“娘子，有什么话大可直说，下回别给为夫准备黄连汤了。”

  贺九灵抬手擦去容钰嘴角的药渍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不来点狠的，你就不会记在心里！”

  贺九灵虽然也牵挂远在南姜的贺家，可见容钰日日观星，星盘也是不曾离身，也担心他败坏了好不容易养好了的身体，劝过几次，可自有主张的容钰总是左耳进右耳出。

  这次好不容易会在越城待上几日，贺九灵立刻将早早准备好的补药熬成药汁，加了一大把黄连，既是想借苦了吧唧的补药让他长点记性，也是为了让药效发挥到极致。

  “是是是，是我不好，没能乖乖听娘子的话保重身体。”解毒后容钰保留了还是稚童心智时的乖巧直率，果断撒娇认错。

  “只是如今我们也不清楚京城的情势，也不知道朝中对岳父他们的态度，若是不提前有所戒备，即便倚仗占星馆的名头，我也不能保证容府和你的安危。”

  “离京城还远，你也不必殚精竭虑到不顾自己的身体。”贺九灵心疼不已。“更何况就算贺家真的无法逃过此劫，又为何牵连容府？我已经是外嫁女，皇帝就算要清算也算不到容府头上。”

  “那是因为…”

  “公子，合扇回来了！”

  合扇的回来打断了容钰想要说的话。看着合扇孤身回来，贺九灵顿时一喜。

  “合扇，你们是不是见到贺三了？”

  合扇行礼后顾不得喝口水，将从贺秋庭和杨英那得到的消息简洁明了地一一告知了容钰跟贺九灵。

  “大嫂没了？小侄子也没了？”贺九灵有想过贺秋庭可能的艰难境遇，却没想到还能听到贺家其他人的消息，还都是噩耗。“那我爹、大哥还有二哥呢？他们怎么样了？”

  合扇摇摇头：“贺三公子和杨姑娘也不清楚贺大将军他们的情况，但至今没有听到朝廷对贺大将军他们的处置，想来应该没事吧。”

  合扇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可看着贺九灵悲愤难过的模样，他心虚地低下了头。

  “他们已经动了杀心，见大嫂被贺三和二嫂救走，恐怕只会更加想要杀人灭口以绝后患。说不定在贺三他们逃走后，我爹和大哥他们就、就已经…”贺九灵不敢继续想下去。

  展屏小声道：“可是按理贺家该押送回京，经三司会审后定罪判刑，这样私下处决怕是有违法理吧。”

  合扇垂眸闷声道：“若是将凶手推到因贺家通敌叛国而激愤的百姓呢？只要只死贺家，将一切推到不忿贺家罪行而激愤杀人的百姓身上，就算拿到朝廷上也只会落下一个贺家罪有应得的结论。”

  展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不会吧！”

  “前朝末年，陇西大旱，朝廷拨下赈灾银一百万白银，又命各县各府开放粮仓。可因为当时官员上下勾联贪墨赈灾粮饷导致民怨沸腾，当时的巡抚等官员被押送进京路上便是被乱民或杀或伤。”

  容钰收回捻动的手指，平静陈述一段前朝历史，为展屏跟贺九灵揭开了前朝末年的纷乱与残忍。

  贺九灵不敢相信，摇摇头。她自信贺家在南姜的声望，可正是因为自信也更加难以理解。

  “明眼人都知道南姜的安稳全靠贺大将军及其麾下的军队，即便朝廷定下罪名，南姜百姓也不可能会对贺家喊打喊杀。容钰，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不一定是真的，对吧？”

  容钰沉默地环住贺九灵将她拥抱在怀里。感受着容钰身上的温暖，贺九灵还是不敢相信：“都是猜测对不对？我刚刚就是乱说的，爹、大哥、二哥都还好好的，还在押送回京的路上，对不对？”

  “九灵…”

  贺九灵抓着容钰的手腕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容钰，你没有动星盘，刚刚也没来得及看星星，你不知道的，对吧？”

  展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紧了嘴巴。做为占星馆的少馆主，容钰最擅占星卜卦，一切与星象有关的都能轻易推演卜算，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通过其他方式推算出想知道的人和事。

  虽然还未见到贺秋庭，但此刻他们同在越城，凭匆匆掠过的星辰轨迹结合贺家血脉间的联系，只推算贺家其他人的下落对容钰而言并不算难事。

  “嗯。”容钰看着贺九灵惊慌无措的模样，最终化为一声轻叹。“岳父他们离得太远，我们还是先想想眼下怎么帮三哥他们吧。”

  “对。”强迫不去想父兄们的处境，贺九灵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眼下。

  她抹掉满脸的泪水：“容钰，我想去见贺三…”

  容钰直接应下：“好。”

  “容钰…我…”贺九灵犹豫片刻。“贺三他们待在越城会安全吗？”

  容钰听懂了贺九灵的潜台词：“五华山人烟稀少，又是玄天散人的道场。九灵，让三哥他们去五华山吧。等尘埃落定，再回来。”

  贺九灵知道容钰不会无的放矢，点点头：“我知道了。容钰，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