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贺九灵跟在容绛身后七绕八拐许久，终于停下了脚步。

  看着眼前熟悉的祠堂，贺九灵没有太多意外。

  祠堂外管事牧川站在门口恭候，里面已经点燃了烛台，照得一切昏暗森然。

  祠堂的最里面摆满了牌位，都是容家的列祖列宗。相较于其他支叶硕茂的家族，容家的人真的很少。

祠堂打扫得很干净。容绛站在案台前，取过一旁准备好的三支香放在燃烧的蜡烛上点燃，晃动几下灭了明火，祭拜后插在香炉中央。

  回头看着站在靠近门口的贺九灵，容绛的眉头一拧。不等他开口，贺九灵仿佛一下开了窍，双膝跪在了地上。

  容绛的模样让贺九灵一下想起了上一世第一次进祠堂时他说的话：长辈训诫时当跪。

  “还算懂事。”容绛本想借此训诫一番，见状沉默片刻，悻悻然地转过身，拿起一旁干净的白布擦拭着容芷牌位不存在的灰尘。

  “这里是我们容家的列祖列宗，这位是我大哥，容钰的父亲。”  

    像是讲述故事一般，容绛缓缓道：“我们容家的人做术士常常看破天机，所以命很薄。我大哥刚至壮年就早逝了。大哥大我十二载，父亲走后，是大哥悉心地待我，我就是大哥的半个儿子。”

  容绛将容芷的牌位重新放回壁龛中，细心地调整好位置：“大哥走后，我养容钰，容钰就是我的儿子。

  钰儿因为天赋异禀，比旁人更容易窥视天机，这让他幼年时常常体弱多病，我经常要一夜一夜地不合眼照顾他，生怕他出一点差错。”

  哪怕早已听过，贺九灵依旧恭敬、安静地听着容绛的讲述，看着他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

  “可以说我是捧着钰儿长大的。我养钰儿十数载，没有让他受过半点伤。钰儿是我容家的未来，我只希望他做大家心目中的那个摘星公子，开心的，幸福的。

  为了他，我可以献出容府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我是他的小叔，同时还是他的父亲。在我这儿，他只能幸福，别的什么都不行！”

  想到自己十数载捧在手中的容钰在遇到贺九灵后被一次次伤害，容绛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

  “钰儿喜欢你，哪怕他什么都不记得，可就是单单记得你，非要找你，非得是你，其他什么人都不行！

  贺九灵，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吧？！既然这是钰儿的选择，是他的愿望，我做为他的小叔，我一定会成全他。

  贺九灵，你要有怨有恨，就该怨你自己，是你下毒害得容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要恨，可以恨我逼你、逼贺家将你嫁给了钰儿。

  可是你千万不要让我知道，你将所有的怨恨算在了一心只有你、一心只为你的容钰身上！他从来都不欠你什么，是你欠他的！”

   贺九灵低着头俯倒，额头触地，对着容家的列祖列宗还有满腹怨恨的容绛发誓：“小叔说的是。容钰从来都不曾亏欠我贺九灵，是我对不起他。

  我贺九灵对天发誓，此生此世都是容钰的妻子，我会尽此一生照顾他，保护他，尽到为人妻的责任义务！容家的列祖列宗在上，如果我贺九灵有违此誓，必定天打五雷轰，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贺九灵的态度与誓言让容绛很是满意：“很好，贺九灵，你要记住自己发过的誓，记住你说过的话。

  叫你过来是想提点一下，你既然嫁给了钰儿，进了容府，便要从我容府规矩。

  为人妇，当以夫为大。夫不归，不可先食，不可先睡，夫在室，以其冷暖为冷暖，以其烦忧为烦忧，而不是反过来让他操心。可明白？”

  几乎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训诫再次从容绛口中说出，贺九灵没有任何异议：“九灵明白。”

  “你喜欢舞刀弄枪，我不提。可如今呢，钰儿的身子弱，见不得这些。收起你那些刀剑，还有跳脱的性子，把你那些打打杀杀的心思念头都藏起来。

  从今往后，你就安安心心待在后宅做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如果我知道你再无故惹出一些事端，累得钰儿为你担心为你操劳，那我就用容家的家规处置！之后我会派人送些女诫女训，先抄写百遍。”

  “好。”没有上一世听完容绛的训诫内心除了无力与无处发泄的愤懑，贺九灵诚心道。

  “嗯。”贺九灵的顺从听话让容绛更加满意。他走到案台的一侧。“起来吧。既然来了这儿，就给列祖列宗上个香，让他们好好看看你，记住你。”

  贺九灵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上一世是贺秋庭为了保下她的命临时起意冲进容府让容钰娶了自己，根本就没高堂见礼，也没有什么祭拜先祖。

  就算礼成，之后或许是容绛记恨她害傻了容钰，恨她为保命嫁给了容钰，根本就没开了祠堂让她祭拜，更加不可能将她的名字添进容家的族谱中。

  可是这一世，没有贺家满门鲜血浇染的仇恨，只有带着十里红妆在高堂见礼和亲朋满座中带着对容钰的亏欠嫁进容府。

  容绛明知是她下毒害了容钰还愿意让她给容家的列祖列宗敬香，她只有满心的喜悦与放松。

  恭恭敬敬地取了三支香点燃祭拜后，贺九灵对着满壁龛的牌位发誓：各位列祖列宗，贺九灵已经找到了解忘情散的方子，你们一定要保佑我顺利找到血藤草和龙头参，我一定会治好容钰，还容家希望与未来！

  “有些话我本不该多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放在心里。”容绛也是有些纠结，犹豫许久还是道。

  “太医曾言钰儿的身子还需静养，不可太过劳累。今日大婚是万不得已，你也曾学过医术，那就该心中有数，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贺九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容绛指的是什么。想到先前的那点念头，贺九灵微微涨红了脸呐呐道：“您放心，九灵一定不做伤害容钰的事。”

  容绛言尽于此，从贺九灵的一言一行中也愿意再信她一次：“嗯，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贺九灵行礼后告退。容绛看着容芷的牌位轻声道：“大哥，希望您选的人真如你所预言的，可以改变钰儿和容家的命运。”

  贺九灵轻手轻脚地进了婚房，见绯莹张口欲言，连忙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看到展屏守着已经沉沉睡去的容钰，贺九灵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难掩心中的欢喜。

  “少夫人。”听到动静，展屏睁开眼睛起身，并没有跟容钰承诺的那般把他叫醒。

  “展屏，你回去休息吧，我会照顾好容钰的。”

  “嗯。”

  等展屏离开，贺九灵洗漱完毕也让绯莹退下了。

  钻进温暖的被窝，低头看着旁边已经陷入梦想的容钰，贺九灵用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顺着他的眉眼唇鼻间轻轻划过。

   感觉到脸上的异样，睡梦中的容钰微微皱起眉头，嘟囔梦呓着什么。贺九灵侧耳倾听，听到他含糊地喊着她的名字，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她俯下身，在容钰的眉心落下一个亲吻：“容钰，晚安，祝你有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