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不可能真正去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着他的鞋子去走过他走过的路，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可当你走过他走过的路时，你连路过都觉得难过。”
——《杀死一只知更鸟》
***
天色渐晚，透过酒店顶层的窗玻璃，繁华的城市华灯璀璨，如同白昼。
“你这头发哪儿染的啊，下次我也去他家染一个。”池望声坐在沙发上擦头发，路景宸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看着他染过后依旧看上去发质很好的头发。
“又不是一次性染发剂，你以前染的是什么劣质品？”池望声神色不明，“有事儿？”
路景宸想笑一下缓和气氛，但嘴角却僵硬地勾不起来，坐正道：“我觉得，我俩得聊聊关于唐晓翼的事。”
“聊？有什么好聊的，你别说，埃克斯也别说，就让我以为那个姓唐的死了算了。”
“上面下了封口令，这事儿不能说。上面的意思是，让唐晓翼‘失踪’几年，让几个人领头说‘唐晓翼会不会死了’之类的话，传着传着，协会又不出面澄清，就看别人信不信，让那群疯狗把注意力从DODO那儿移走，他们才十岁，每次去冒险都被人往死里整……不带这么玩儿的。"路景宸解释道，"我们参与了这个项目的研究员都签了保密协议，而且密密尔泉可以治他的渐冻症，按我们推算出来的数据他现在应该还在密密尔泉，他提前出来了我也很惊讶，协会这次真正想让我们保护的应该也是他唐晓翼，让我来是因为我是这次项目的副负责人，也让你来不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事儿吗……”
“上面下了‘封口令’？他埃克斯不是世界冒险协会会长？”池望声没抬眼，“有多少人知道这事儿？”
“也不多吧，”路景宸回忆了一下，“埃克斯，我，墨老头，亚瑟，DODO，高层，研究院那几个老前辈，十几个研究员，哦西奥应该也知道……”
“原鬼影迷踪的西奥也可能知道，就我不能知道？就我只能在他唐晓翼回来的时候，在给他唐晓翼当保镖的时候再知道？怎么，是怕我知道了连夜飞海龟岛把他唐晓翼掘地三尺抛出来宰了？”池望声嗤笑一声，一句比一句音量高，“你不说就算了，埃克斯他呢？他可是会长大人啊，有谁把刀架他脖子上不让他告诉我？我从当年十六岁到现在十九岁被你们蒙在鼓里三年，我在东南亚失踪那天是秋天，唐晓翼在那天前十三天跳入密密尔泉，我在【群本】被囚禁了一年九个月二十三天八个小时，我回来的那天也是秋天，回来后在精神病院里像个疯子一样一待待了一年四个月十五天，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那句“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几乎是少年吼出来的。
他像一头精疲力尽的困兽，四处乱撞得头破血流后，在坚不可摧的铁笼中苟延残喘。
脸上贴到一半的仿真人皮像被火焰烧落的墙皮一样摇摇欲坠，即使是经历过飓风的蝴蝶都比着有那么几分生机。
——就像他的这辈子一样。
——好像真的，骄傲的跑赢了骄阳，又好像真的，直白的输给了野草。
——心比天高，命比草贱。
曾经在浮空城与羽之队长唐晓翼齐名，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少年，手背搭在眼皮上。
湿的。
有点狼狈啊，池望声。
他嘴角嘲讽地勾了勾。
“你出去吧，回你房间去。”他对路景宸说。
“我知道，我不需要听你说，【知更】冒险队的事与羽之无关。”声音从路景宸身后响起，他说着，分不清是在说给路景宸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以前确实钻过牛角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那颗子弹就不会射中队长，小鹤就不会被卷入虫潮，老虞就不会因为空气耗尽留在海底，潭姐就不会因为感染病毒拔刀自杀……”
“在【群本】我总是梦到他们，他们说，声儿，活下去，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因为你身上背着的是我们的灵魂啊，你是我们的希望。
少年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他自己的喃喃自语，但路景宸清楚地听到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我不会对唐晓翼怎么样。”
路景宸有些自嘲地笑笑，推门离开。
他这位好友，说了曾经的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他相信……他不会对唐晓翼下手？
路景宸不敢全部相信。
他永远也忘不了池望声回来的那天，周围人的议论纷纷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从【群本】活着回来的池望声，比起可怜他，不应该想想，他用了什么手段才在那个鬼地方活下来的吗？”
他曾经总是向那个眼睛是漂亮浅褐色，有着四分之一俄罗斯血统少年抱怨道：“浮空城的秋天怎么总是这么闷啊，热死了，莫斯科这会儿肯定很舒服吧……”
然后，那个人会笑笑，阳光轻柔的抚摸他的眼睛，淡色瞳孔清澈见底，“我妈在我六岁就和我爸离婚了，我没去过莫斯科。”
可那年，他在那个被他抱怨过无数次闷热的季节里，突然感觉浑身冰凉。
——池望声，还是原来的那个池望声吗？
眼前的少年比曾经高了，头发也长了，糊着血迹的脸被他胡乱地抹了把，五官与记忆重叠。
那双剔透的浅褐色眼睛像盲人的眼睛一样没有焦点，似乎也染上了血色。曾飞跃于黑白琴键上，如同白鸽起舞的手沾着血迹。
衣裳上干涸又在干涸的血上叠加的痕迹，述说着它的主人绝望又无声的想拼命记下什么，后来成为浮空城论坛中的一大热门话题——池望声衣服上的血迹写的是什么。
路景宸看得懂那些字。
向箐烨，鹤盛楠，虞汇川，谭潭，路景宸，唐晓翼，希燕，于飞飞，伊戈尔，叶沛……
还有一句不明所以的：我是，池望声。
这些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是那个少年曾经溺于绝望中的挣扎。
他不知为何，对上少年无神的瞳孔时，突然明白了。
第二天，他加入了密密尔泉的研究项目，在研究院院长，也就是他导师的推荐下成为了项目的副负责人之一，前往海龟岛，再没出过实验室。
因为他突然想明白了。
——那个会在他抱怨浮空城秋天热时说：“来昆明吧，春城的秋天很舒服，我帮你订机票，到时候我来接你啊。”的少年不在了。
——那个会认真听他吐槽，去小卖部时会帮他带一根西瓜味雪糕的少年不在了。
——那个包子喜欢吃豆腐包，钢琴弹得特别好的少年不在了。
——那个十六岁的知更冒险队副队长池望声不在了。
活下来的，是那个再【群本】关了一年九个月二十三天八个小时，在精神病院待了一年四个月十五天，从喜欢向日葵变成喜欢蓝花楹，不再碰钢琴的，十九岁的池望声。
穿得像地下摇滚乐队的研究员看了眼池望声房间的门，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还有会要开。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被那三年改变的人，不止池望声一个。
*
“你住五星级酒店顶层总统套房，早上他妈就吃方便面？！”
年旧青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吃方便面的池望声，“而且还当着这家酒店少爷的面吃？”
“别装，没监控，赶紧吃，等会儿冷了。”池望声喝了口汤道。
“嘿，我就知道池子你最懂我，方便面这么好吃的东西，我爸妈就不让我吃，离大谱。”年旧青端正坐下，叉子拌了拌面道。
池望声没再说话。
昨晚路景宸离开后，他又起身去洗了个澡后回沙发窝着，电影一个又一个的看，调整好心情才准备眯一会儿。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就是觉得心里……憋得慌。
显得当时刚出院就直奔海龟岛的他，像个没脑子的傻逼一样。
丢脸。
还有曾经本该消失不见的不信任，又回来了。
——“小池啊，我不是不相信你，但还是要留院观察……”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病，我相信你，把药喝了吧……”
——“池前辈，你不用勉强，这次任务我可以自己……”
刚眯着，年旧青就来了。
年旧青是池望声圣斯丁学院的同学，富N代，但没大少爷架子。
是他最铁的铁子，是这个世界上和他唯一一个相互信任的，还活着的人。
——也是他失踪后唯一一个一直在拼命找他的人。
“昨晚这个是你发的吧？”年旧青滑出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的交流软件，点进论坛，进入帖子放在池望声面前道。
问：做任务突然遇见自己失踪三年的死对头，怎么办？
1|：楼主你戴易容用具了吗？
2|：打一架？
3|：哈哈哈楼主这运气有点背啊，做任务时遇到死对头
4|[回复]3|：而且我的任务还是给他当保镖[猫猫流泪.jpg]
……
“论坛一如既往的闲。”年旧青吸溜了一口面，“我本来打算昨天来找你的，前台跟我说有个住店的少年带着四个十三岁左右的小孩和一只狗，叫唐晓翼，又想起你说这次任务是给人当保镖，很难不猜这帖子是你发的。”
池望声又滑了滑帖子下的评论，才把手机还给年旧青。
论坛一直是这个软件用户的通用叫法，听说原因是嫌这个软件原名叫“世界自然科学与社会实践交流平台”太土。
“挺闲，几百条评论，愣是没有一条有用的。”池望声说。
“咚咚咚。”有些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池望声起身，摸了摸脸上完好无损的仿真人皮脸，才去开门。
“你好。”
粉发女孩站在门口，一旁的小胖子抱着一幅怪异的抽象派画作。
“很抱歉打扰了，请问，你们房间里也有这样很……奇怪的画吗？”尧婷婷直接了断地问。
池望声看了一眼着虎鲨怀中的画，“这画有什么问题吗？”
“你听过，《雨中女郎》吗？”尧婷婷说道，“我们怀疑，这幅画中使用了大量致幻药物，就像传闻中的世界禁画《雨中女郎》一样。作为一支冒险队，在冒险的同时，我觉得我们也应该来查看一下其他人的安全。”
“这是我们的证件。”她手上拿着一份证件，“我们昨晚梦到了自己被困在这幅画中，我们的一位队友现在还没有醒来。如果你房间中也有这样类似的画，最好检查一下。”
池望声挑了挑眉。
他对DODO冒险队的印象还停留在那群十岁的小屁孩，十三岁的DODO，目前接触到的尧婷婷，已经是一名优秀的破谜者了。
冷静，有礼貌，富有同情心。
啧，唐晓翼带得……还不错。
池望声收回打量的目光，“可是，我的房间内没有画。”
后面跟着过来的年旧青摇了摇头，“我家名下的酒店我没见过这种风格的画，他们应该会更喜欢精致细腻的油画，或者一些字画。”
池望声笑了笑，“谢谢你们的关心，但又没有可能……”
“只有你们被盯上了呢？”
醉风人（作者）许久不见，晚上好啊
醉风人（作者）感觉这次写得挺多的，可把我自己牛逼坏了
醉风人（作者）路路害怕池子变了，他们的友情会变成那种恢复不了的地步，但他也不敢赌，赌池子到底变没变，赌他们的友谊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醉风人（作者）池子经历了太多痛苦的事情，习惯性的把笑脸留给身边的人，把剩下的单独扔给自己，即使对埃克斯不涨工资多次抱怨，但还是一次又一次完成了他给的任务，再次见到路路，努力维持从前的样子，不想让好友有空空的失落，得知自己回来后为数不多的朋友其中两个参与了一个对他影响很大的项目，而且两人都是这个项目领导层次的人，却一直瞒着自己，那种感觉就有些复杂
醉风人（作者）池子对唐殿的态度，理解成死对头之类的吧，既是对手又是朋友
醉风人（作者）写的时候越写越激动，但又怕激动半天只感动了自己，让读者觉得我有病
醉风人（作者）这个话框是粉色的诶~有点骚骚的，有点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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