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凝就这样迅速地与裴家小哥哥建立了革命友谊,二人之间的距离也因此瞬间贴近,之后,小姑娘往青竹小院跑的次数是越发勤快了。
俗话说春捂秋冻,好巧不巧,裴千蹊在霜序来临的第一天就染了风寒,崔氏命人请了大夫过来,看过后说没有大碍,只需按着方子好好吃药,静卧
几天就好。
裴千蹊安静地卧在床上给大夫诊完脉,面色苍白,他本就肤色如玉,如今生了病,倒更像是一块澄澈莹润的古玉,任谁看了,都有些不忍心。
崔氏让云星杳带着几个丫鬟去照顾他,好歹长姐年岁大些,又一向温柔细心,照顾年纪小些的男孩子总会得心应手些。
裴千蹊看着庄妍纤细的少女缓缓推门而来,凤眸里的光彩瞬间黯了下去,不是心中所想,谁来也无所谓。
唇角弯起完美的弧度,他礼貌地同云星杳问好:“二姐姐。”
姑苏舅母家中的亲眷颇多,那些贵女姐妹也很多,大都是以家中排行相称,他这样称呼,既不失礼仪,又显得亲近。
云星杳当时便觉得这个裴家小公子教养甚好,也怪不得阿凝总爱找他玩。
她走近些,坐在一旁的梨木镌花椅上,和他说了会子话,关心了一下他的病情,随后招来跟在后面的几个丫鬟,对着裴千蹊道:
“千蹊弟弟,你这段时日生病,生活上恐怕多有不妥,这几个丫鬟是阿娘拨来伺候你的。”
说罢,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十四五岁的丫鬟恭恭敬敬上前,隔着屏风对着病床上的小郎君福了一礼。
声音软糯如水,裴千蹊却微微皱了眉,他面上不露声色,唇边甚至还挂着一丝淡笑:
“二姐姐,我让阿风伺候惯了,这几个丫鬟,恐怕有些不太适应,还请二姐姐替我谢过伯母的好意。”
“嗯,也好。”
毕竟他是男孩子,又是裴家的小公子,或许在姑苏府内也并未有丫鬟伺候,阿娘这样,虽关切之心拳拳,却是有些冒昧了。
云星杳想了想,便挥手让穿粉佩绿的一排丫鬟们退去,自己站起身子来,伸手去拿桌子上刚刚熬好的汤药,试探着问道:“千蹊弟弟,二姐姐喂你
喝药可好?”
那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隔着薄薄的玉刻花鸟相闻屏风,清晰入耳:
“本是不该拒绝的,可是咳咳咳咳……咳咳……”
他咳嗽得剧烈,云星杳听得心惊胆战,也不顾病气浸染了,直接穿过屏风,望见少年苍白的唇色,心里一软。
“千蹊弟弟,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裴千蹊撑起上半身,靠在床边,纵使面带病容,依旧俊色不减,如一株堆雪的青松,昂然挺立,云星杳看去,竟看出了几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淡然气度。
“二姐姐,不可,我的病气过重,会传染给你,二姐姐将汤药放在那边的梅花茶碟上即
可。稍后我自会饮下。”
云星杳微愣,想不到这位裴家郎君如此懂事,她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关切了几句,便将热乎乎的汤药放在了一旁的茶盏边,领着一排婢女出去了。
贴身小厮阿风见二小姐走得远了,猛然听到自家公子唤他,忙上前轻声应道:
“公子,何事?”
“将那汤药倒了。”
他的眼里一片幽暗,音色清冷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事情。
裴家小公子的风寒已经持续了五日,每日都用大夫开的名贵药材养着,可是也不知怎的,一直未曾见好。
崔氏带着云千凝和云星杳去看了两次,见少年面色苍白,
毫无起色,心急如焚,又请来大夫多番诊治,只说公子除了风寒之外,还患有心疾,心火积簇在心间,难以治愈。
崔氏问大夫何解,大夫却说只有先去心病,后去身疾。
崔氏心中思忖几番,想着这少年身世坎坷,应当是受了风寒,多疑多思,引发了心病,又想起小女儿与他素来交好,便嘱咐趴在病床边的阿凝过
来。
云千凝正难受地看着昏睡过去的小哥哥,听到阿娘喊她,这才磨磨蹭蹭地去了,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
“阿凝。”
崔氏语重心长地唤她。
“嗯,阿凝听着呢。”
嘴上这么说,一双大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往屏风里面瞧。
崔氏见她这么关心裴家郎君,心已经放了下来,便道:
“裴家郎君这病久未痊愈,是由于心火难消导致,他身世可怜,难免会多想,你一向和他交好,这几日记得多来照顾他,和他说说话,别老想着玩儿,知道吗?”
“嗯嗯,阿凝知道啦。”
前几日她听说小哥哥得了
风寒,前来探病时他还说没事,让她别担心,她这才没多想,继续敞开了心玩儿,只是没了他的陪伴,似乎玩什么都没了兴致,眼下见他这副情状,她心生愧疚,当下便决定这几日好好守着他。
“那就好。”
听完女儿的剖白,崔氏放了心,因府中还有要务,便留下流缨伺候他们二人,带着二姐
姐先走了。
“阿凝,好生陪着他,有事就和我说。”
二姐姐临走前,温柔地朝着云千凝道。
“恩恩!”
云千凝重重点了点头,随后便迈着小碎步跑到裴千蹊床边,双臂交叠卧在床沿,撑着小脑袋看着他,心中涌过一股莫
名的感觉。
像是暖意,可又微微犯疼,还带了几分愧疚,这让她神色恹恹,歪着脑袋继续望着他的睡颜,就是杏眸泛起了薄薄的雾气。
他的唇色泛白,这让原本俊美清俊的少年郎显得有些脆弱,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一尊脆弱的玉像。
“千蹊哥哥,快点好起来吧,阿凝不喜欢看到你这样。”
她的声音软软的,仿佛一匝柔软的丝线,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他的心裹住,连每一下心跳都是极为剧烈的。
鸦翅般的长睫微微颤动,那双好看的凤眸睁开,望着面前翘首以盼多日的小姑娘。
“阿凝。”
“千蹊哥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云千凝忙唤流缨端来温度适宜的茶水,先让他饮下。
裴千蹊撑起身子,靠坐在床边,修长的手指距离她的小手只有分毫的距离,缓缓喝下梅花茶盏里的茶水。
白嫩的小手往前几步,抓住他的大手,云千凝朝着少年
靠近些坐着,认真道:
“千蹊哥哥,以后几天,阿凝照顾你。”
“好。”
霜雪覆盖的俊庞上终于拨云见日,露出了几日来第一次粲然的笑意。
那边诊治完的大夫被宁远侯府的下人恭敬地送出门,站在门口,望着青竹掩映的那片
小院,仍旧有些不解,那位小厮为何要他说病因是心火难消,而非没有按时吃药?
思索片刻,他仍是不解,遂摇了摇头,这些大户人家里面的弯弯绕绕,恐怕不是自己一个大夫能猜透的,手中的金锭分量十足,他掂了掂,没再多想,出门右拐吃酒去了。
宁远侯府内,云千凝正端起熬好的汤药,小手握着碧玉
勺,给病床上的虚弱少年喂药。
裴千蹊微笑着看着小姑娘舀了一勺,在粉唇边细致地吹了一口,等到没有那么烫了,再送到他嘴边。
他乖乖张嘴,将她喂过来的药缓缓喝下去。
二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夹杂着少女温柔的话语声,腻歪了好久,才将一碗药喝完。
晚间云千凝也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她年纪尚小,又带着流缨,便住在了隔壁的屋子里,流缨将小主子伺候着上床后,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在外边歇下了。
月色朦胧,人影摇晃,病床上的少年轻轻翻身下床。
阿风和流缨都已经睡得很熟,整间院子都是静悄悄的,无人知晓他的行踪。
修长的大手推开隔壁的屋门,见到流苏床内睡着的小姑娘,裴千蹊目光沉凝,悄无声息地坐在她身侧,仔细端详了许久她娇嫩的脸蛋,似是难以抑制,终于俯下身来,在她的脸侧落下一吻。
筹谋了许久,总该拿点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