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毒

冬至，冕州逢大雪。

窗外雪纷纷扬扬的落着，路过的弟子踩在雪上，时不时搓搓掌心，嘴里哈出一口白气。

披着雪白氅衣的白发青年揣着手炉，半块玉佩悬在腰间，此刻他正观望窗外被冰雪压低枝头的梅，落在肩上的发丝如雪落的残影般洁白。

　　青年抬手端起桌边被人早已放好的药，他垂眸打量了片刻，伸手将食指浸入碗中。

伸出去的那只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却又毫无血色，青色的血管尤为明显，但青年也只是默默地收回那只被吹凉的手，小心翼翼揣的更深了些。

　　“啊呀！”门边想起方宁的惊呼，他一脸担忧的跑向窗边，伸手关了窗，弯下身子替青年理好氅衣，“公子，外面还在下雪您吹不得凉风！”

　　青年伸手撩开额前被冷风吹乱的碎发，露出那张清隽惨白却又微微泛红的脸，赫然是一张病气也盖不住的好皮相，尤其是那一双琥珀眸子艳得惊心，仿佛容纳了夕阳余晖般耀眼。

　　阮舟眉眼温和，薄唇弯起，正眯着眼笑眯眯的看着方宁慌慌张张地在屋里手忙脚乱。

　　“脸都吹红了，您要是出事了家主会砍死我的！”

　　“这炉子里的炭火都快烧尽了您怎么也不叫我添啊？”

　　方宁此时手里端着那碗凉透的药，担忧脸上闪过惊吓，“公子！药都凉了，别喝了别喝了我再给您重新熬去。”

　　见对方快要离去，阮舟连忙阻拦道：“不用了，等会我自己去药房拿药熬。”

方宁很不解地从门边探出脑袋，他看向自己家弱不经风的公子，苦口婆心地劝道：“公子，您没学过药理，身体还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平常您要是无聊可以喊我找家主商量商量带您出去走走，但现在外面那么大的雪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您再忍忍。”

　　目送对方离开后，阮舟很是无奈地起身走到门口关上了门，他抬起那只浸过药液的手，垂眸紧盯着。

　　药液早已被手炉的温度烘干，此刻食指上粘粘着黑褐色的痕迹，指尖周遭萦绕着丝缕黑雾。阮舟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起一张帕子将这抹黑褐擦了个干净。

“咳咳！”白发青年猛地掩面闷咳了几声，脸上并没有因剧烈咳嗽应带起的微红，依然是病恹恹的白。

　　阮舟拿起角落里的红伞转身就出了门。

　　雪依旧下着，但比起方才收敛了许多。阮舟踏在扫好的道路上，独自走出了院子。

　　“你，把剑抬高点，这个高度你是想砍邪魔头还是人家头旁边的头发丝？”衣着蓝银轻铠的男子正举棍纠正弟子的剑姿，清秀的脸上满是胡茬，这正是儒青阁里最年轻也是脾气最为暴躁的长老——聂晋肃。

聂晋肃抬起左腿踩上一旁的石凳，一只手撑在左腿膝盖上。他左右打量了几番前排站定的弟子们，挥挥手道：“行了行了，吃饭去吧。”

“严弦长老，”阮舟撑着伞，漫步到聂晋肃身旁将伞往对方那旁倾了倾，他道：“下雪了还练啊？您这会不跟着去饭堂吗？”

聂晋肃回过神来，他抬手将伞推回，无所谓道：“练呗，拿火符烤一烤就干了，这要是还病了就没资格修仙了，身体素质太差了。”他摸了摸鼻子，避开眼神继续道，“公子，这天气您还是回屋吧，容易着凉。”

　　阮舟偏头闷咳了两声，抵着鼻尖道：“屋里闷也没什么好的，出来走走。”

聂晋肃抬手在阮舟周遭落下一道透明结界，确保对方不会被冷风吹到后便转身挥手道别:“那公子您慢慢走，我先去饭堂了。”

　　有了结界阮舟便收起了红伞，他看了看不远处零零散散的几个弟子，招手问了个好便抬步往药房去。

　　他该去看看药熬好没了，哦不。

　　准确说是毒熬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