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现，梦始

唐大中十三年二月。长安城已经整整两个月不曾下雪。

一连数月的无雪，让长安城干旱的仿佛失去了生机，甚至连人们脸上的表情也因为失去水分而显得日益干瘪狰狞。

干冷细密的寒风仔细的覆盖住这座冰冷庞大的官宅，通往各房各院的小径上，零星的几个丫鬟小厮瞪着空洞木然的眼睛面无表情的游走，迎面的冷风，抿紧了他们干裂的薄唇。远远传来的正房王室的责骂，是这枯萎院落里唯一的生机。

我是三月前嫁进李府的。

母亲说我这样普通人家的女儿能嫁进李府是一种福气。

李府富贵繁华，我因此不用四处奔波，再担心口腹之欲。有什么日子比饿肚子更加难熬的呢？

于是一顶矮矮的轿子，将我从酒肆破败的木门摇摇晃晃的抬进李府黑漆的后门。

初雪后的空气中，透露着丝丝的湿气。瑞雪兆丰年，昨夜下过的大雪，意味着一个好的开始。我的父母兄弟再不用因田无所出而哭号、卑微、鄙劣、死去。我那因抢劫官粮而被处死的哥哥，看到我的出嫁，不知道会不会欣喜。

我却不知道，我上轿不久，一道绚丽的彩虹将挂在湛蓝的天空之中。

“天呐，快看。东面出现了彩虹！！！”喊声在我的耳边响起。

轿夫的脚下不稳，我的身体咚的一声磕在了简陋的轿壁上。然而这声音湮没在了周围的嘈杂之中。

“蝃蝀在东，莫之敢指。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

不知这是谁的声音。仿佛耳边的私语，又仿佛山崩钟应。冥冥地在天地间回响。

我的一生就此拉开另一个悲剧。

初婚的日子，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与甜蜜。

整整一夜，我穿着玫红的嫁衣，坐在冰冷冷的床沿。屋子空荡荡的，没有丫鬟的询问伺候，也没有我那未谋面夫君的身影。有的，只是烛火噼啪的声响与我略微的喘息。

因为天边的那一道虹，我成为了千夫所指的淫妇。人人提到我，都会大呼一声晦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虹为淫邪之气。出嫁当日出现彩虹，寓意着这个女子不守妇道，将秽乱樯围”这样的说法，也不知道瑞雪丰年的福兆到我这里为何竟变成了灾难。

我只知道一连三月我都未曾见过我那夫君一面，连姨娘每日向当家主母的请安也因我的“不洁晦气”而省了。我不允许踏足除房间以外的任何地方，每日的三餐也是丫鬟匆匆的放进门槛，再迅速的将门锁住。

没有人照顾我，我的洗漱沐浴只能自给自足。还好我出身贫贱，自己做这些杂物事也没什么不妥。听说像主母王氏这样的名门闺秀连穿衣梳头也不会，光是沐浴就得三五个人伺候。 我想不到她到底怎样生活。那样的人，放在农家，连一月也活不过。

隔着门我都能听见丫鬟们嘲笑我生来鄙贱，就算做了姨娘也只配做这些脏活累活。 她们却忘记了自己也过着像我一样的生活。

本来姨娘也只能靠着男人的恩爱，在主母、陪房之间的缝隙艰难生存。如今我境遇如此不堪，丫鬟们的冷眼恶语也是人之常情。我只是感到痛惜。

我们都是好好的女儿啊。若不是找不到到自己生活的盼头，又怎会倾心于整天捧高踩低？却因为出身的鄙贱只能将青春耗费在这个荒唐残酷的大院里。

而热衷于捧高踩低的人最终只能当一世奴婢。

倘若有朝一日大富大贵、钟鸣鼎食，便不知该将自己安放何处，也会生出诸多是非曲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