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流淌着,高大或矮的树甩着他们茂盛或稀疏的叶,微风之下,如同海里的海草般摇晃着。
海面之上,或许还有其他奇异的景观或神圣的生物,但他是没有那功夫与精力去望的。车子在海草间寻找着逃出去的路,他压着满心的疲惫,强撑着向前望着方向。
他终于还是到了。爬过最后那座山,他看到了山脚下点着万千星光的渺小房屋们,那是他的目的地。
他下了车,闯进温暖的灯光中,叩响了一户亮着的人家。
他扶着门框,垂着眼,一会儿过后门被嘎吱打开。
是一位中年妇女,她的短短的黑发垂到了脖颈,脸上已有了些许皱纹,她看了看他,笑着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冲他招了招,轻声道:
“快进来快进来。”
意外的热情熟练,来不及解心中疑惑,他已经跟着那位妇女走进了小屋,温热的火光使他舒服地眯了眯眼,身体突然就似乎更冷了,促使他离火光近了些。
屋内不大,可以说是矮小,甚至在那些必要家具下显得有些拥挤,但宽大壁炉内火光的温暖和灯光的淡淡亮光充斥了整个屋子。除了火焰燃烧的轻轻的刺啦声和屋内两人的脚步声,他几乎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是独居吗?屋内的房间也挺少的。他盯着火光出神地想。
“坐着,坐着吧,我去给你收拾下房间吗?”妇女从上而下看了看他,“叫什么名字啊小伙子?”
“木鱼。”
思绪被打断,木鱼愣了一下答到,答完却又仍盯着那妇女。
妇女笑了笑,摆了摆手:“哈哈哈,不好意思。你是来附近玩之类的吧?我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
“嗯,差不多,”木鱼浅浅鞠了个躬,“那就谢谢了。”
属于今晚的他的房间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墙上还挂着个古老却不停转着的钟,其余是堆满的各种杂物或箱子,但很明显的摆放整齐。他嗅了嗅,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淡淡的灰尘气息,但那也无伤大雅了。
“已经很晚了,只能先这样凑合凑合下了,”中年妇女带着歉意笑了笑,又掸掉了些箱子上的灰,“床是没问题的,最近太忙了没有来打扫这间小屋。”
“有什么事就来隔壁找我,小木,哈哈,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可以。”
“那就,晚安。”
妇女转身走出房间,将门轻轻合上。
房间外灯光被关灭,他听着另一扇门的打开关上,直至脚步声消失,万籁俱静。
他一下倒在床上,一天的烦劳早就使他神乏疲力。他像滩水那样散开。思索片刻,他决定将这天最后的精力留给墙上的那处窗户。
窗框是用木头制成的,里面铺上层透色的玻璃。窗户处没有安上窗帘,窗外的月光皎洁明亮,使得房内也被撒上些空明的水。房间里未被水流淌的地方一片漆黑朦胧。也是幸福,月光正照在身上,木鱼闭上眼睛,浅黄的光芒似乎让他更暖和了些,连带着使心安了平和。
黄色?他突然疑惑,慢悠悠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爬起,凑到窗边瞪大眼睛仔细瞧了瞧,确实如他所想那般的,这窗玻璃竟是淡黄色的,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涂过了般。
也的确是被人涂过了,玻璃上有几处的颜色深浅不一,就像是有人为了保持原先的颜色而笨拙地拿起画笔。
是那位妇女涂的吗?她为什么要涂这个?还是……
木鱼眯了眯眼,从水杯中倒了些水粘在手指上,轻轻涂抹在颜色浅的其他地方,颜色被涂开,露出了封在内部的透明的屏障。
整个玻璃都被涂过了层黄色,后来则是补色。是什么情意吗?淡了也要涂上?
他打了个哈欠,困倦让他无暇再去思考些其他东西,况且这也并不重要。他看了看月光下闪亮着的种,指针已经转到了可怕的数字。
早就该睡觉了。
再次睁开眼时,淡淡的朝霞光已经溜进了他的房间。这一觉睡的意外舒服,木鱼翻身坐起,时间还早,大概是可怕的生理钟在作怪。
他走到窗前,透过淡黄的玻璃看不很清外面,但万物肯定是仍沉睡的,屋舍、高或矮的土坡、堆积的草垛,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芬香。新日的太阳小心翼翼爬起,托着漫满天边的朝霞,林木的叶子轻轻摇曳,像是酣睡的人被风撩起的发丝。
他们睡得好香啊。他推开门,房间外没有人,于是他又走出了这个屋子,早起的风拂过脸颊,他突然就清醒了很多。
自己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林子的一棵树下,露出不和环境的白色刺目光芒。他转过头不再看它,又忍不住开始纳闷:为何昨晚的自己坚持要去拜访人家,而不是像往常一样睡在车里?这也是疾病的作用吗?
那就推脱给疾病吧,下次遇到医生再说明白。他将药随身放好,转而轻轻迈入不熟悉的村庄。
陌生的旅客在村庄中闲逛,他细细看着,这些安适的房屋远比城市中的高楼更近他心,远了好些使人厌烦的嘈杂。或许,自己以后可以在村中买个小屋,找个相伴之人慢慢享过余生,他暗暗想着,又被自己逗乐,自己这个奇怪的病,指不定没人要呢。
但一个人也够了,他又想。
“小木,醒来了?”那中年妇女不知从哪处冒了出来,手中还抱着沉甸甸的一摞黄颜色布,“你等等,我待会回去给你热早餐。”
“早好,不用那么麻烦了。”
“这也和她一模一样,外来的旅客都这样吗?”妇女笑笑。
“嗯?您说什么?”
音量突然降低,类似喃喃自语的话没能使木鱼听清。
“没什么没什么,我先去了,你慢慢逛,别吵着那些草垛了。”
“知道了。”
妇女的脚步加快,抱着那摞布走进了临近的一个较其他大好些的屋子。
“拿好拿好,”妇女本抱着的一摞黄布换成了一袋热乎乎往外散发着香味的包子,“我可不知道你要吃菜还肉的,干脆全拿过来了。”
“不用这么多的。”
没有什么办法,他接过那满满一袋,怀中一阵暖和,他突然就饿了。
“小伙子不吃多点怎么行,”妇女笑着,“慢慢吃,跟我来。”
他们进了刚刚放黄色布料的屋子,里面的人很多,白色的灯照着,清晨的空中还弥漫着一股冷空气,但却意外令人感到舒适。只是现在又多了阵浓浓的包子香味。忙活着什么的那些人停了下来,凑到了木鱼身边。
“包子诶,小伙子,给我一个这么样?”
中年男人的衣服有些破旧,带着淡淡的木材气息,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看着他,也或是手中的大袋包子。
“你别吓着人家了!”中年妇女笑着拍拍木鱼的肩。
早晨的安静是被打消了,人们开始欢谈,他被围在人群中央,像是坐在大人中好奇的小孩子,中年妇女笑着昂起头,手一直搭在他的肩上,仿佛自己是她珍藏的闪亮的宝石,亦或是教出来的优秀孩童。
他的嘴里嚼着被塞进的肉包子,说不出话来,没法回答周围人一个接一个抛出的问题,只能睁大着眼睛看着周围吵吵嚷嚷着的长辈。
“诶诶诶,聊归聊,可别忘了工作!”
中年妇女突然挥挥手,笑着放大了声音提醒,周遭的人附上几句,又看了他几眼后去了各自的工作岗位。
人群散了,但仍有不断的聊天声,木鱼被中年妇女拉着坐在圆桌旁,他这才仔细观察起这个屋子。
屋子比其他的高很多,顶端还装着一个巨大的灯——现在还明晃晃亮着,最前面的地基高出一截,上面摆着个讲台。两面的墙壁上是规则排放着的巨大窗户,窗玻璃竟也是淡黄的。阔大的屋内,摆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巨大圆桌,围着的是一圈圈的椅子,桌子或是椅子,许多上都堆满了各种布料箱子。人们在其中不断走动着,添上了好些生气。
他看看自己坐着的,又望望远处,这就和……吃席一般模样。
有人抱着箱子走过,里面发出铃铛摇晃的声音,他的心莫名一颤,胸中突然传来被撕扯般的绞痛,他盯着那箱子渐渐远去,忽然有种想上去抓住的冲动。
“诶,小木。”
中年妇女的声音在旁响起,他有些慌张地转过头。
“啊,我在……抱歉。”
果然还是瞒不住,要找个什么时间告诉他们啊。
“你很好奇吧,这是什么东西,”妇女坐在他旁边笑着,似是没发现他刚刚的不对,“我们这今天有个很大的庆典活动,你留下来玩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