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附的食堂总是很热闹,有人会觉得这样气氛很好,显得同学们很融洽;而对于有的人来说,比如林北,他们想要安安静静吃顿饭的愿望通常会泡汤。尽管如此,林北还是像往常一样端着自己的餐盘在一个精心挑选的安静的角落落座,摘下口罩,撩了撩耳边的碎发,优雅地开始进食。
“哎!坐这里坐这里!这里整条长桌都是空的!”一个吵闹的女同学率先入侵了林北宁静的净土,不仅如此,她还带来了一堆叽叽喳喳的同伙同她一齐在不远处坐下。他们那帮人人几乎把那条长桌都坐满了——看来这餐午饭又没得清静了,甚至很可能会成为林北这一个月以来最糟糕的一顿午饭。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没有闹哄哄的笨蛋的地方吗?林北这么想着,食欲大减,但仍面不改色地冷着脸进食,并努力屏蔽那些人制造的噪音。奈何林北天生听力敏锐,而且他们人多,如果长桌两头的人说话还要大声点,于是林北不得不被迫成为那群人午餐时间琐事和八卦分享的听众。她对于别人的事从不感兴趣,也不想去了解——比起社交,她更愿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研究一些学术及哲学问题。她本无意了解那帮人的话题,直到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话说角落那个人是不是林北啊?”陈茜突然把话题转移到了那位总是很神秘清高的年级第一上。此人成绩中等,最爱在各个圈子里拉帮结派打听八卦,掌握校园里各种各样的八卦消息,人称“万事通”。而对于从没有过料供自己嚼舌的林北,万事通陈茜自然是十分好奇。“都开学一个月了,学校里大部分人我都认识得七七八八了,但她我倒是一点不了解,也太神秘了吧?”
“她好像总是懒得理人一样。”
“确实,都没说过话。”
“不熟,但最近都快惊蛰了她也还戴手套,好像还是皮质的嘞,问她为什么她还会翻白眼。”
“哎呀,人家林北是次次小测第一的大学霸,哪看得上跟我们这种凡夫俗子往来呀?我们当然就会觉得她神秘啦~”一个戴着斯斯文文的金框眼镜的男生拖长了细细的腔调发表他的高见,让林北听了直犯恶心。不过他说得倒对,林北就是看不上他们。
“你哪里凡夫俗子啦?你上次晚自习小测不还考第二!”
“穆思闭嘴!”
“还让不让我们活呀!”
名为穆思的男生的话像一颗石头,引起了人群里的一圈波澜。而他自己则是故作不好意思地“哪有哪有”地推脱,却按捺不住脸上的盈盈笑意。
跟我差了十多分就好意思装啊。林北抿了一口汤,想。这年头真是什么鸟都有。
“林北的事?我稍微听杨姐说过,”坐在人群中间的郑予阳也眼睛弯弯地笑着,咽下一口饭,遂若有所思地忆述道,“昨天我帮老高登物理月考分数的时候听到杨姐说这次考试林北又是英语科第一,别的老师也说林北好像也还是他们科目的最高分。杨姐就说,‘嗨呀,后生可畏呀,尤其是林北这种父母都是高知人士的,妈妈是大学教授,爸爸是科学家,林北她的智商和学习能力肯定低不到哪里去。怪不得她申请春夏秋也戴手套上学,要我学生时代这么有底气,别说申请戴手套了,我直接申请穿JK。’”
原来是降维打击,人群里一片“草”声一片。林北吃着菜,不禁皱了皱眉。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说脏话是件很粗俗的事”,因此不由得对这群人多了几分厌恶。而且她申请戴手套明明是因为有很严重的洁癖,明明就是很合理的需求,那群人表现得好像是她林北要特意搞特殊一样。
“怎么这样!”陈茜放下手下的筷子大叫道,“我也要找陈妈让我帮忙登分!”还有窥探别人分数还顺带听小道消息的这等差事,陈茜作为语文科代表当然要接来瞧瞧。
“啧啧,林北不简单啊。”一个留着清爽的飞机头、左鬓剃成短茬的男生喝了一口汤,边摇头边咂舌。“遗传的,智商高。”
“哎,一辈子都达不到她的高度啦。”另一个留着同样发型、五官几乎一模一样但右鬓剃成短茬的男生叹了口气,也连连摇头。“天生头脑好。”这俩人从头到尾都一直一唱一和、一应一合的,一群人里少说有四成的话都是他们两个人揽下的。
这两句话林北倒蛮喜欢听。这俩男生好像是对双胞胎,但是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具体叫什么她忘了。她又没很关注班上同学,不过都一个月了,靠着她优秀的记忆力还是记下了七七八八的人。
“那杨姐有说她为什么那么……高冷吗?”陈茜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赶忙咽下口中的饭菜对郑予阳发问,“她真的很少跟别的同学来往哎。”
“这个倒没有说哎。”郑予阳口中还有食物,捂住嘴含糊地回答。
“哦~”陈茜用食指点点空气,头也跟着点,歪过头斜着眼看其他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那我同意穆思的说法。她就是瞧不起我们,装清高呗。还搞特殊呢,这种人我见多了。你们就说,她是不是对我们这些同学都不怎么好?”
这话引起了一圈人的赞同。
“是!上次问小测压轴题就她做出来了,我去问她怎么做,她翻了我个白眼!同学之间问一下题目怎么了!”
“对啊,我也是一次小组讨论的时候跟她说话,她都爱答不理的,看都不看我一眼!”
“是啊,她对人总是好冷淡。”
林北吃着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跟这些人相处真辛苦啊。明明他们自己的言论就让人不想理会,却非要赖别人性格冷淡。不过林北并不在意那些人对于她的看法,毕竟那些人不是她的老师也不是她父母,没什么必要太在意他们。
“先别这么下定论吧……”郑予阳刚吃完一口饭,盯着餐盘又发话了:“她说不定有什么原生家庭的原因呢?或者之前在人际交往方面有芥蒂什么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不易亲近倒也不稀奇。”
林北抿汤的动作一顿,迅速将汤碗放下并捂嘴咳嗽。
人群这边倒安静了下来。又是双胞胎率先表态。
左鬓剃短的哥哥张健:“也有可能。”
右鬓剃短的弟弟李硕:“还真说不定。”
陈茜又坐不住了,有点微胖的她兴奋地摇晃她的座椅。“那她会是什么原因啊?家庭离异?还是大人都很忙所以从小缺爱性格扭曲?也有可能是早恋受挫?或者是最普通的桥段——被家暴?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她总是戴手套还不告诉别人原因了!她手上肯定有什么很丑陋的伤疤不愿意给人看!”陈茜似乎有了一项很重要的发现,使周围的人都很信服。
嗓子的异样差不多消失,林北“噌”地站了起来。
“这些原因好像都不怎么普通啊……”有人吐槽,引得周围人咯咯笑。
林北端着餐盘铁着脸快步经过那群人旁边去倒餐,那群人本还在脑补她的悲惨故事,在她经过的时候安静了一下,后又继续小声议论。
陈茜悄悄问旁边的人:“她不会听到了吧?”旁边的人一边吃饭一边摇头或耸肩。
“听不到吧?”张健猜测,又补了一句,“应该。”
“隔那么远呢。她坐在那个小角落。”李硕支持哥哥的猜测。
“嗨!算了算了,管她干嘛?听到又怎么样?她才懒得来和我们计较吧。”陈茜一挥手,看似满不在乎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说。“说不定还是个害怕沟通的社恐。被家暴的孩子都会有点怕人的。”
“要不我们还是别说了吧?”郑予阳也往自己嘴里喂了一口饭。此时林北已离开饭堂。
郑予阳莫名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