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折

慈宁宫。

“咳咳，这人老了啊就是毛病多了，玥儿你照顾了我这么久闷不闷啊？”王婉吟躺在床上心疼地看着这个为了照顾自己衣不解带的孙女，想她前半生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呢，这病来如山倒，该躺着还是得躺着。

韩玥从锦兰的手中接过冒着热气的药碗，她舀过一勺用嘴吹了吹，“祖母可是无聊了吗？那等这药喝完孙女念书给您听好吗？”

“书？”王婉吟看了看架子上那些她烂熟于胸的书本摇了摇头。

锦兰看着不好意思开口的王婉吟抿着嘴偷笑，然后她打趣道，“长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这太后娘娘是想听戏了。只不过她如今这般，不知道该怎么向公主开口。”

“锦兰，你至少给我在晚辈面前留点面子。”王婉吟扶额，这丫鬟养太熟了也不好。她那成熟稳重的长辈形象啊，但锦兰确实是一心为她的。也只好一脸委屈地瞪了眼锦兰，锦兰嘴上没说什么只是那打趣兼看热闹的眼神出卖了她。

“听戏？可是祖母您的身子太医说了需要多修养修养。”韩玥更关心祖母的健康，不过听余珍说心情对病人的健康来说也很重要。她慢慢地给祖母喂完药之后，又仔细思量了一会儿，“祖母若是想看戏的话也不难，先请您好好修养身子。若是太医说可以出门走走了，孙女就请梨园的教习们为您编排一戏如何？”

“锦兰啊，你看看还是我的孙女贴心。不像那些没良心的，请个安就走了。”王婉吟久在病中，难免有些怨气。

“长公主兰心蕙质，又体贴孝顺。这是您的福气，所以好好养病不要偷吃辣椒什么的。免得再让这么贴心的长公主再为您操心了……”锦兰给自己的主子捏了捏肩膀顺便说了些心里话。

“你！”在锦兰说完后王婉吟觉得自己在孙女眼里的形象又遭遇了一次浩劫，幽怨地看着锦兰，“小丫头还挺记仇，知道找我孙女告状了。”

“祖母，锦兰姑姑也是担心您的身子。”韩玥前世就很羡慕锦兰姑姑跟祖母相伴一生的友情，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比起主仆她们二人更像一对能互相插科打诨的挚友。

“祖母喜欢什么戏啊？我好叫梨园提前准备着。”韩玥起身发现前面的角落里有一本点戏的折子。

“戏，让我想想。”王婉吟接过韩玥递来的折子一看，“这出才子佳人一看就是骗小年轻的，不好。这出打打杀杀太折腾了，不好。这出浪子回头太假，不好。就这出吧，做个梦清净。”

“《南柯记》孙女记下了，到时候要请太子妃或者皇后她们吗？”韩玥顺口提了一句。

“后宫人太多，看戏的时候容易莫名其妙多几折有的没的。不必了吧，我这老婆子到如今也就是想安安静静看最后一出戏罢了。”王婉吟拉起了韩玥的手。

“祖母！”韩玥听了心里难受，眼睛也红彤彤的。

“别哭，我的好孩子。我这一生啊，骑过最烈的马，打过最难的仗。看过最圆满的月亮，也淋过最寒冷的雨水。除了最后看走眼，信了先帝的鬼话。其他都还是很美好的，临了了也有你这么个乖巧的娃娃陪着。”王婉吟不怕死，只是如今有些舍不得眼前这个自己养大的小娃娃，“锦兰啊，你后悔陪我进宫吗？”

“锦兰从不后悔陪小姐进宫，如果上天垂怜下辈子锦兰还要陪着小姐。”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闺中时光。

“启禀太后娘娘，婢子鸳鸯求见。”鸳鸯的声音打破了此处的宁静。

韩玥起身，“也许是阁中有事，祖母我先告退了。”

“好。”看着远去的孙女，王婉吟有些不舍，“锦兰你说我教她文韬武略治国安民的本事是不是错了？”

“长公主一向聪慧，您是担心她将来会受苦吗？”锦兰问。

“这条路我走得很辛苦，她只会更辛苦。如果我教她相夫教子，她是不是会安稳一辈子？”也许是久病缠身，王婉吟有些多愁善感。

“儿孙自有儿孙福，长公主殿下非池中之物。”锦兰安慰王婉吟，您如果还想看戏的话，就要试着相信长公主殿下。相信您一手教导的孩子，不能一把年纪了还让自己的孙女担心。”

“你这丫头越老越没规矩，这是玥儿给我带的饼饵。哀家罚你陪着一起吃完！”王婉吟打开了一盒饼饵，锦兰坐在了她的床边。

年少相遇，华发如故。这主仆二人并没有血缘，却比亲人更像亲人。

御花园。

“皇后娘娘，今天长公主吩咐鸳鸯让梨园的伶人们编排《南柯记》说是太后娘娘要看。”皇后的婢女桃夭把梨园的事情禀报给了她。

“看戏？想必是母后的身子开始好转了。你吩咐下去，让伶人们仔细编排。若是母后看得开心，本宫这里也有赏赐。”自从娶了个有钱的儿媳妇儿，皇后就变得大方多了。

“是。”桃夭马上就吩咐人去办了这事儿。

“如玉啊，这母后的宫里你也多走动走动。”陈皇后出于好心提醒自家的儿媳。

“是。”田如玉这些天光顾着讨好自己的婆婆，忘了还有慈宁宫那一位。小时候她听父亲对那一位的诸多抱怨，心里也对这个太后娘娘有些微词。但如今她已经是太子妃了，未来的皇后。必须贤良恭顺，否则她太子妃的位置多得是人觊觎，“母后可知皇祖母她老人家喜欢些什么？儿媳也好投其所好。”

“母后她老人家喜欢一些清甜的糕点，她最疼爱长公主若是你去探望母后。记得要尊重长姐，她虽然是个婢子所生的公主，但母后亲自为她求得开府和封地。”陈兰心善，虽记不得有这么个庶女但也始终没有和她交过恶。

“是。”田如玉将这些一一记了下来。

此时仙乐殿有人来报，“启禀皇后娘娘，李美人她……李美人……”

“说话何必如此急躁，李美人她如何了？”陈兰不是很喜欢这个善舞的美人，但也没有为难过她。曾经她嚣张的讨去了带有牡丹图案的贡锦，陈兰也没有计较。

“李美人她得了癔症，一直碎碎念着什么。太医已经瞧过了，她怕是从此疯癫了。”来者低头禀报。

“这！你们是怎么照顾的李美人？”前些时日李美人突然失宠，皇上不知为何一怒之下把五皇子过继给了一位无子早逝的亲王。自那以后，宠冠后宫的李美人就一直疯疯癫癫的。陈兰只觉得头疼，“将李美人迁出仙乐殿，送往甘宁宫静养吧。”

“是。”侍者俯首磕头，而后离开。

“母后李美人是？”田如玉有些好奇。

陈皇后笑了笑，“在宫中花无百日红，你是太子妃不必在意这些残败的花朵。”

“是，儿臣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