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震中望乡,路越难走,一行人开到望乡的时候已经到晚上了。
这是顾廿遇第一次亲眼目睹地震后的情景,断裂的道路、倒塌的房屋和面目全非的街道,死亡和痛苦的气息笼罩着这座城市,但穿行忙碌在废墟之中的救援人员和志愿者们却如破开重重乌云的暖阳,给伤痛中的人们带来了希望和安慰。
到达了燕城雁北支队的驻扎地之后,肖亦骁帮忙对接当地的红十字会的志愿者开始卸物资,孟宴臣打了声招呼后就跟徐主任夫妻俩一起去了另一边市中心医院的医疗帐篷区。
“太谢谢你们了,这批物资送来得太及时了。特别是这些红外生命探测仪,真是帮上大忙了。”当地来对接的红十字会负责人感激不已。
肖亦骁笑笑:“应该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嘛。”
“您好,我有个好朋友在这次地震中跟我失联了,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她的消息,请问我……我应该咨询哪个部门才能知道她……她现在的状况啊。”等来到了望乡,顾廿遇才发现,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找到莫凡一家。
“您有您朋友的家庭地址吗?”
顾廿遇报了莫凡家的家庭地址之后,那位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指着远处的一个帐篷告诉顾廿遇:“巧了,雁北支队的消防官兵今天下午好像刚刚就搜救到那一片区了,您可以去全勤指挥部问问他们,看有没有登记到您朋友的信息。”
顾廿遇听了这话连说了好几声谢谢,转身就往指挥部的帐篷跑。
“您……您好,我有个朋友失联了,能麻烦您帮我查查救援队有没有她的消息吗?”顾廿遇气喘吁吁,看清面前的人还有些意外,“诶,蒋裕?”
蒋裕家跟顾家也有些往来,所以两人认识,蒋裕看到顾廿遇出现在这儿也有些惊讶:“廿遇?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顾廿遇三言两语地交代了自己的来意,并且告知了蒋裕莫凡的家庭地址,蒋裕听说莫凡一家就在他们今天下午开始搜救的地区,并且一家都失联了,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开始在系统里检索人员名单。顾廿遇惴惴不安地等着结果,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
“查到了,莫凡一家四口,显示的还都是失联状态……”蒋裕见顾廿遇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了,又连忙安慰,“不过你放心,我们支队现在还在那个片区马不停蹄地搜救幸存者,而且也许你朋友一家已经被转移到其他的医疗安置点了,别太担心了……”
“是五口人,莫凡的未婚夫也在她家……现在也联系不上,叫齐迹。还有莫凡的姐姐,她是个孕妇,已经快到预产期了,她还是一位军嫂呢……”顾廿遇浑身发冷,“现在马上就要过了黄金救援时间了,怎么办……他们都还没有找到……”
一旁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消防员见顾廿遇神色恍惚,赶紧扶她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轻声安慰她。顾廿遇回神才发现蒋裕和那位女消防员以及所有在此休整的救援人员脸上身上都沾着汗水和黑灰,嘴唇干裂,疲惫不堪。顾廿遇赶紧起身把凳子还给了那位女消防员:“你坐你坐,你们都辛苦了。”见这儿的水都已经喝完了,顾廿遇又赶紧帮忙搬了一箱水来,几个消防官兵都忙说谢谢。
顾廿遇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却还有些地方顾及不到,明显人手不太够。来都来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她不能干等着,顾廿遇没有丝毫犹豫,就向红十字会志愿者的帐篷去了。
几分钟后,顾廿遇穿着志愿者的红马甲跑到负责做饭供应伙食的帐篷里去帮忙打下手了,忙起来之后顾廿遇也就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伤心事。
孟宴臣找到许沁的时候,许沁正在医疗帐篷里坐在病床边守着宋焰,宋焰有点低血糖,现在挂了葡萄糖正睡着。宋焰平时往死里练十里台的消防员,每次都自诩是最优秀的消防员,结果真遇到事了,他反而是全站最先倒下的那个。
许沁痴痴地看着宋焰的睡颜,宋焰连睡觉都绷得直挺挺的,甚至不忘展示他锋利的下颚线,真是太帅了。
孟宴臣深知现在不是进去的时候,他一进去估计又会跟许沁因为宋焰吵起来,见许沁全须全尾的,孟宴臣也就放下心来了。
“您好,麻烦让一让。”顾廿遇用大托盘端着吃食送过来,托盘上装好的打包盒摞得老高。孟宴臣见顾廿遇穿着志愿者的红马甲,又端着这一堆热吃食,有些吃惊和疑惑:“顾廿遇,你……”
顾廿遇闻声抬头,视线越过她端着的高高的打包盒顶,看到是孟宴臣,也来不及解释就跟他说:“快帮我掀一下帘子,我要端不动了。”孟宴臣闻言,帮忙从她的托盘上撤下来几份打包盒端在手里,一手掀开了帐篷的帘子。
许沁见到顾廿遇和孟宴臣很是意外,见他们两个端着食物而且顾廿遇穿着志愿者的衣服,许沁更是吃惊。许沁的眼神在顾廿遇和孟宴臣之前扫了几个来回,心里忽然冒出了无名闷气:孟宴臣居然会亲自陪着顾廿遇做志愿服务!顾廿遇凭什么让孟宴臣这么顺着她、对她这么好!
孟宴臣把手里热腾腾的食物递给许沁,说明此行的目的:“沁沁,我和廿遇还有肖亦骁送救灾爱心物资过来,顺便过来看看你。”
许沁撇了撇嘴,语气里全是不满:“哦,原来看我是顺便的呀,我知道了。”
孟宴臣听出了许沁话里的怨气,有些尴尬。之前学生时代有女同学跟他稍微亲近一些许沁就会这样,孟宴臣也只当许沁是小孩子气撒娇,就习惯性宠着她。只是现在时间场合都不对,现在是抗震救灾,帐篷里还有其他伤员和医护人员,不是耍小孩子气计较这些的时候。孟宴臣只当是没听见,帮忙顾廿遇把她端来的食物发给其他人。
见孟宴臣不像以前一样哄自己,反而是去帮顾廿遇的忙,许沁更生气了,冒火的眼神恨不得把顾廿遇烧出两个洞来。顾廿遇忙着干活儿,倒是一点没察觉到许沁的不善。
宋焰早就醒了,听到孟宴臣的声音,他佯装被吵醒,不满的啧了一声,许沁赶紧握着宋焰的手嘘寒问暖。
宋焰皱着眉头,侧脸对着孟宴臣以便展示他刀削一般的下颌线,屈起右腿支着胳膊,那姿势摆得,仿佛此时他不是在地震中医疗帐篷的病床上而是在摄影棚里拍写真,只是因为袜子里的增高鞋垫让他屈起的小腿回收得有些不自然所以留下了些微瑕疵。
宋焰一如既往地压低嗓子发出他自认为魅力十足的气泡音,满是不屑地对孟宴臣和顾廿遇说:“喂,趁着天灾,来拿几个臭钱作秀展示你们有钱人的慈善心是吧?惺惺作态、虚情假意。”
孟宴臣听到这话火气就上来了,正要理论几句却被顾廿遇拦下了。孟宴臣看了一眼一旁朝他轻轻摇头的顾廿遇,便当做没听到宋焰的话, 吃了这个哑巴亏。
宋焰见自己占了上风,得意得不得了,见许沁在旁边拨弄着碗里的牛肉面,便握住许沁的手对她说:“先将就吃些,等以后我给你做你喜欢吃的白粥。”
许沁顿时感动得不得了,宋焰煮的白粥,那里面可满满的都是家的味道!宋焰也太宠她了吧!
顾廿遇又从做吃食的帐篷端了一托盘牛肉面给别的帐篷送去,有孟宴臣帮她分担些重量,她轻松了不少。
顾廿遇打量着孟宴臣有些微怒的脸,料想他可能还在为刚刚的事情生气,于是说到:“你是不是因为我刚刚拦你,在生气啊?哎呀,他是救援人员嘛很辛苦,而且还躺在病床上,我们就让让他嘛。而且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他,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没必要因为他的一句话跟他争论还让自己生气嘛,就当是被癞蛤蟆呱呱了两声,别跟他一般见识。”顾廿遇说完还学了两声蛤蟆叫,呱呱了几声。
孟宴臣被顾廿遇逗乐了,但是脸上却没显。原来被人哄是这种感觉,虽然被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小姑娘哄也挺奇怪的。
顾廿遇见孟宴臣脸色缓和了下来,又继续说:“呃,不过那个宋站长睡觉姿势也太奇怪了,是身体有什么疾病吗?怎么有人睡觉挺成一根直挺挺的棍啊?我刚刚进去的时候被吓一大跳,他那个睡姿真的不太吉利,简直可以随时出殡……”
这下孟宴臣被逗笑了,连忙咳了几声掩盖笑意。孟宴臣真心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很可爱的梨涡,跟他往日严肃深沉的模样反差很大,顾廿遇忍不住猜想,可能这就是孟宴臣很少笑的原因吧,不然肯定镇不住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