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闭眼许好愿望之后,吹灭了蜡烛。
“好哦!”一家人鼓掌向孟宴臣祝贺到,“生日快乐!”
付闻樱看着孟宴臣,颇有感慨地对丈夫说:“瞬间,两个孩子就长大了。”儿女常伴膝下,不觉子已成人。那次谈话之后,付闻樱也在学习和适应着用对待成人的方式和平视的目光去对待两个孩子,她的的确确地感受到儿子孟宴臣是真的长大了。但是许沁……还是让她操心不已。
快三十岁的许沁心智想法似乎还停留在十年前的高中时代,甚至因为现在逐渐有了经济能力,而叛逆鲁莽更甚。付闻樱倒是想跟许沁向成人间的交流转变,但是无奈许沁除了外貌长相,对事对人各个方面都还是像个任性偏执的叛逆孩子。
“可不是嘛。”孟怀瑾握了握妻子的手,又看着儿子说,“孩子的生日,就是妈妈的受难日。宴臣,你妈妈生你可是受罪了,在医院整整折腾了七个小时,都生不出来啊。”
提起往事,付闻樱也带笑看着孟宴臣:“你爸爸还说将来这孩子啊,肯定,特别让我操心,会让我难过。可你爸爸说错了,我们家宴臣是让父母最省心的孩子,从来就没让我们伤心过,从来就没让我们失望过。”
许沁听到这里,熟练地偷偷翻了个白眼:这不过是压抑的孟家将孟宴臣按照父母的意愿摆弄成了一只完美精致、值得夸耀的玩偶罢了。
“那都是你的功劳。”孟怀瑾笑着对妻子说,“你这妈妈当得好、教育得好。”
孟宴臣也笑着对妈妈表示感谢:“妈妈教育得好,妈妈辛苦了。”虽然妈妈要求他做的有些事不是他喜欢与热衷的,但是必须要承认的是,在妈妈的教育下他的确成为了一个还不错的大人。
许沁又恢复了笑脸,满脸堆笑地跟着附和恭维道:“妈妈辛苦了。”
离开孟家后,许沁又跟着孟宴臣去了他的房子,并把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送给了他,是一只塞浦路斯闪蝶的标本。
孟宴臣喜欢收集蝴蝶标本,一方面是因为他小时候想成为一个昆虫学家却未能如愿所以有些遗憾,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和许沁跟这些蝴蝶很像。
他们俩被妈妈一点点地规训,没有自己的思想,不能旁逸斜出,不能有一点点污点,必须按照妈妈的规则生长,必须完美。只有这样,才能放在墙上,引人赞叹。
但是这段时间,他看着这些标本,这种想法却似乎有些淡了,不知何时,他忽然察觉到了他们俩与这些蝴蝶的区别:
妈妈要求他和许沁完美,也许有些做法并不合适,但妈妈好像并非是要有朝一日把他们变成墙上的标本、变成她自己被外人赞叹的资本和作品,而是真的希望他们闪亮瞩目、挥翅起舞。
为什么以前没有意识到这些呢?为什么现在又忽然这么觉得呢?
孟宴臣看着许沁,他之前一直觉得:她在这个家对她来说很不公平,但有的时候,他也很自私,觉得有她在,他就不是孤单一个人。
“诶?原来是孟总更需要许沁吗?但是看起来,其实更像许沁更需要你。那许沁没来孟家之前,孟总你怎么过的呢?”
某天,他去接妈妈夜校下课的一天晚上,在等妈妈下课、和顾廿遇闲聊时,她问他的一句话。
他不知道当时他为什么会和顾廿遇聊这些,明明他们似乎还远算不上挚友,甚至连顾廿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现在也都还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结论,而且顾廿遇对于许沁来到孟家的二十年基本上一无所知,但是莫名其妙的,他直觉她会听他说话,而这些事似乎周围这么多人,他也只能说给她听。
顾廿遇的确是个非常合格的倾听者,直到她问出的这个问题,孟宴臣才沉默了,心里甚至有些微微的战栗:
也许到底是他更需要许沁还是被许沁需要他,这个问题不必太过执着,因为相互舔舐伤口的两只困兽无论是需要对方还是被对方需要,所达成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让他真正觉得恐慌的是:许沁没来到孟家时,他好似并没有觉得妈妈对他的控制欲是不可忍受的地步。尽管存在过度保护和限制,但是却绝对未到令人窒息的禁锢的地步。就好像他小时候去顾家,妈妈慎之又慎地多方打听,但还是同意让他去了。
“也许,我并非困兽;也许,困住我的,并非我认为且坚信的笼。”意识到过往认知可能存在偏差,迷茫和恐惧就会随之袭来。
“今天你过生日,开心点。”许沁见孟宴臣心事重重于是说到,“还有,我们以后别再斗气了,好不好?”
“我没在跟你斗气,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孟宴臣转身看着许沁,“别再去找宋焰了。我跟你说过你们俩不可能的。”
听到孟宴臣提起宋焰,刚刚还和颜悦色的许沁立马发火了,疾言厉色道:“我也跟你说过,我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孟宴臣苦口婆心:“沁沁,你还是个不谙世事、活在梦想里的小女孩吗?爸妈是不可能同意的。你要跟他在一起,就要放弃现在的一切,他凭什么啊?他凭什么让你为他这么做?”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许沁大声反驳,说完就要走。
孟宴臣追上去:“你准备怎么做?这时候你让我怎么做?眼睁睁看着你为了他去求父母吗?还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了他跟父母决裂?这个时候,我是该帮你说话,还是不该帮你说话?”
许沁不耐烦地闭了闭眼。
“沁沁,你不会真的为了他,放弃父母、放弃这个家、放弃我吧!”孟宴臣的眼圈都已经红了。
许沁也大声争辩:“为什么跟宋焰在一起,就一定要跟家里人决裂?妈妈以前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家庭不好没有出息,可是现在宋焰他很好,他是消防站的站长他救了很多人。或许以前是有一些矛盾误会,但是现在都可以好好沟通的呀。我会想办法,一点一点说服爸妈的。”许沁深信自己没错,宋焰也没错,错的是高高在上的孟家。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爸妈是不会同意的!我也是!”孟宴臣又急又气,怎么十年过去了许沁还是没有一点长进?“你跟谁在一起都行,就他不行!”
“为什么?!”
孟宴臣气急,几乎丧失了理智:“如果你跟他在一起可以跟家庭决裂的话,那为什么我们……”
“孟宴臣!”许沁厉声打断他,但眼里却并没有惊讶,“你疯了?!”
“我不会放弃这个家的,你也永远都是我哥哥。”丢下这一句话,许沁就离开了,完全忘记了今天是孟宴臣的生日,或者说其实原本心里也并没有很关心。
“你也知道你是他哥?可你对你妹妹的关心、占有,是不是有点太过头了?就算是家人,也该有点分寸吧?哦,我忘了,啧,你不是她亲哥……”那天在医院门口,宋焰对他的鄙视和嘲讽,与此刻许沁跟他划清界限的话语交织在一起。
肮脏、恶心、卑劣……孟宴臣似乎看到了世人对他的指指点点,站在蝴蝶屏风面前望着紧闭的门,久久没有反应。
原来即使是同处笼中的困兽,结果也不一定是一样的,比如他不会抛弃许沁,但许沁却可以抛弃他。
孟宴臣从肖亦骁的酒吧喝完闷酒回家,已经是深夜了,代驾还是叫的叶子。
叶子把车停好,把钥匙还给孟宴臣,从孟宴臣车后备箱取出自己的小电动后,看着孟宴臣再次向他道谢:“孟先生,今晚谢谢你。”刚刚在酒吧她同事被醉酒的客人性骚扰,她为了保护同事就和那群醉汉起了冲突,结果是孟宴臣帮她们出头的。孟宴臣一酒瓶子砸到那个叫嚣的猥琐男头上、挥拳教训那群闹事的人时,她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矜贵斯文的孟宴臣也会打架。
孟宴臣恢复了往日的神情状态:“没事,之后我把你的电话号码发给我的助理,他会帮你介绍,你明天跟他联系吧,薪水对于你而言应该很可观,酒吧的工作不适合你。”一个女大学生,在酒吧兼职难免遇到一些出格的客人,而像她这样只希望老老实实打份工、不愿意屈服那些人的女生,工作只会更难做。叶子帮他代驾过几次,他知道她缺钱,于是举手之劳帮她介绍了一份工作。
“孟先生,有人留了东西给您。”楼下值班的物业工作人员叫住了孟宴臣,“是一个大眼睛的年轻女孩子送来的,她说她姓顾。”
大概是顾廿遇送来的,孟宴臣看着物业工作人员拿出来的东西有些哭笑不得,居然是一大盆栀子。只是现在是深夜,栀子花的花苞都还蜷缩闭合着,像一个个挂在枝头的绿色蚕蛹。
“孟先生,我帮您搬上去吧”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拿就好。”
孟宴臣把花摆到阳台上,发现枝丫上挂着一小张贺卡:且喜且乐,且以永日。落款是夕池巷16号,是十几年前顾家的地址,那栋红墙小楼坐落的职工家属小区。
花盆里还插着一个莲花样的蜡烛,孟宴臣没见过,拿起来看了看,伸手把上面的塑料插片拔了出来,带着电音的生日快乐歌旋律就在空荡的屋子里响了起来。
“生日快乐!”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微信通知框弹了出来,是顾廿遇。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跳到了零点,孟宴臣回复顾廿遇:“谢谢,栀子花很漂亮。”
顾廿遇发了个‘不用客气’的表情包,然后又发来了一条:“那个莲花蜡烛,孟总你千万不要把那个塑料拨片拔出来丢掉,不然它可以响到你下次过生日,切记切记。”
……孟宴臣几乎可以确定这个莲花蜡烛是顾廿遇故意的恶作剧了。
真是个无厘头的姑娘,居然会想着对他这种大冰山做恶作剧。而这盆栀子和这个恶作剧,却是孟宴臣这个生日收到的难得的纯粹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