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和许沁收到付闻樱的信息,让他们兄妹这周末务必回家一趟。周六一大早,孟宴臣去许沁小区接上她之后就开车回了孟家。妈妈这么着急要他们俩回来,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过问。想到这里,许沁心里直打鼓,走到家门口,许沁犹犹豫豫地不想进,孟宴臣看了一眼可怜巴巴望着他的许沁,开门示意许沁进去。
客厅里,付闻樱看着手里的银行账单,脸色不明。孟宴臣和许沁走到付闻樱面前喊了声妈妈。
“宴臣,我有话要问你们。”付闻樱将那张银行账单推到孟宴臣面前,“这是怎么回事啊?”
孟宴臣拿起那张账单一看,发现是那天帮宋焰他妹妹交的十万元罚款的交易凭证。许沁在孟宴臣身侧,也看清了那张账单,她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一言不发,只偷偷往孟宴臣身后躲。
孟宴臣明知母亲可能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还是遮掩到:“妈……我都这么大人了,您怎么还查我账啊……”这是他二十年不知不觉里养成的习惯了,二十年里有很多次这样的时刻,许沁往他身后躲,他挡在许沁身前夹在她和妈妈中间,习惯性地为了保护许沁不被妈妈责备而帮她掩饰。
这几乎都成了他的条件反射行为,哪怕现在他已经是个足以做出理性判断的成年男人了,但是似乎在他的大脑做出最优的判断决策之前,他非理智的维护言行就已经被做出了。
“我不查。”付闻樱看着已经高高大大的儿子,“但是十万罚款,我总要过问一下呀。我和你爸爸,就怕你们学坏,我们可不希望,你们做一些道德败坏的事情。你给我解释一下吧。”
许沁看着被付闻樱盘问的孟宴臣,依旧没有任何行动。
孟宴臣不敢直视妈妈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说到:“我……我有一个朋友,他卖假货被抓了,这是我帮他交的罚款。”
许沁听孟宴臣解释完了,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哥哥担下了这个事,妈妈应该就不会找她了吧。
付闻樱看着儿子心虚又佯装镇定的眼睛,开口说到:“我信你,你先坐。”这孩子从小就学不会撒谎。虽然面上不显,但付闻樱心里有些生气又有些难过。
许沁也坐到付闻樱另一边的沙发上,付闻樱把孟宴臣晾在一边,只跟许沁说话:“沁沁,你最近跟蒋裕约了吗?”上次许沁回来付闻樱让她在相亲对象里面选照片,她拿了蒋裕的,蒋裕那边也约了许沁好几次了。
许沁推辞道:“妈妈,我最近工作比较忙……”付闻樱嗔怪道:“别老说忙忙忙,不叫你,你都不回来。要不然我给刘副院长说一声,让他给你安排一个不太忙的工作怎么样?人家一次两次的约你,你老说忙,人家以后就不约你了。这次啊,你主动一点,你来约他,现在,现在发。”
“好……”许沁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看到孟宴臣刚刚发给她的信息:妈没信,她肯定查清楚了。
许沁心虚地抬眼看了一眼孟宴臣,却没回消息,而是直接删掉了和孟宴臣的聊天框,然后给蒋裕发了一条信息约他下周找时间一起喝咖啡。
许沁微笑着把手机给付闻樱看:“发过去了。”付闻樱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教导女儿:“矜持一点啊,是对的。不过蒋裕啊,他们家跟咱们不相上下,所以呢,也不要太端着了。好了,你先去吧,妈妈给你买了些新衣服,已经挂在你衣帽间了,你去试试看合不合适,看看喜不喜欢。”
孟宴臣沉默地坐在一边,内心忐忑不安。许沁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搭了一下他的肩膀,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做就上楼去了。和过去二十年的无数次一样,留下孟宴臣一个人面对妈妈。
“说吧,这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果然,付闻樱还是继续追问孟宴臣刚才的事情,“是不是,和姓宋的有关?”
见孟宴臣沉默不语,付闻樱心里怒火的温度升得更高了:“你们俩,在我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情,你想当他们俩的红娘?”孟宴臣解释道:“妈,我真没想帮他们俩,我……”
“你帮她也不行。”付闻樱打断孟宴臣的话,看着有些委屈的儿子,她的生气和失望里又夹杂着一些不忍,“竟然学会撒谎了……”
就在母子俩之间气氛降到冰点时,保姆过来跟付闻樱汇报:“太太,廿遇小姐来了。”
“付伯母好,我妈妈种的茉莉开花了,她就让我给您送一盆过来,没打扰到您吧?”顾廿遇把手里的花盆交给保姆,接过保姆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
付闻樱领着顾廿遇往客厅来,笑道:“现在刚到茉莉花的花期呢,难为你妈妈想着,记得替我谢谢她。快进来坐坐,还麻烦你周末一大早特意跑这一趟。”来往过几回后,性格迥异的付闻樱和向小园倒是莫名其妙地做成了朋友,偶尔闲暇时两人还约着一起喝喝茶什么的。顾廿遇空闲的时候基本都待在家里陪爸妈,所以付闻樱跟这孩子接触过很多次以后也很熟悉了。
绕过门厅,顾廿遇才发现孟宴臣今天也在,只是……怎么看着不太开心呢?
顾廿遇悄悄看孟宴臣的脸色,正盘算着怎么跟他打招呼呢,就看见搁在茶几一角的那张银行单据。
顾廿遇看了看孟宴臣又看了看付闻樱,想了想,就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想起孟宴臣之前还特意拜托她把这件事瞒着他爸妈,于是顾廿遇计上心来。
“孟总,好久不见。上次你帮我摆平那个假货纠纷的事情我还没找机会谢你呢,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感谢你上次的鼎力相助。”
孟宴臣闻言略带疑惑的看着顾廿遇,付闻樱同样也是疑惑不解:“假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哦,付伯母,是这样的。我在福明派出所做公益驻所律师,前段时间遇到一个假货纠纷案,是个女大学生卖假货被抓了,一大群消费者闹着要赔偿和说法呢,我调解无果,那个大学生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赔给受害者和交罚款,又软磨硬泡着希望警方给她个机会不要拘留她。我没有办法,又想快点完事,但是我又是驻所律师也不好开这个给当事人垫钱交罚款的头,想着孟总人脉广就试着打给他看他能不能帮帮忙了。”顾廿遇脸不红心不跳,“孟总听说之后想起有个熟人办过一个类似的案子,帮我联系了一下,果然两个案子重叠上了。然后孟总就托了人请市经侦的王队来帮忙处理了,还帮忙把那十万块钱的罚款给垫上了。我才能脱身的,不然为了这十万块估计得在那儿磨到半夜。”
付闻樱有些诧异,她的确是去查了这件事,查到的结果是宴臣托人帮忙解决了宋焰妹妹的案子,然后还帮忙那俩兄妹交了十万块的罚款,其中细节她其实不是特别清楚。但是以她对宴臣和许沁还有那家人的了解,她猜到这个事情应该是许沁和那个混混又死灰复燃了,结果那个混混的妹妹摊上了事,许沁就去求宴臣帮忙,宴臣又从来不会拒绝许沁所以就出面了。
只是这会顾廿遇这么一说,倒是把她弄得有点迷糊了,这几个孩子事先串通好了?不能啊,刚刚宴臣和沁沁回来的反应不像是事先知道她要问什么事的样子啊?而且哪有救兵来得这么及时的?难道是她误会宴臣了?
付闻樱又问了顾廿遇关于这个案子的细节,顾廿遇都对答如流,毕竟这个案子真的是她亲自从头到尾参与协调的,回答得滴水不漏。
付闻樱拍了拍顾廿遇的手:“她自己都是成年人了,做错了事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何必为了个陌生人这么操劳?律师要都是像你这样,那工作也就不好做了。况且有的人升米恩斗米仇的,你帮了她,她逃过这次说不定下次还会变本加厉、越错越厉害的。”
“我看她还是个大学生,而且马上要毕业了,要是真被拘留,她的光明前途可能就真的毁了,所以想着帮她一把……”顾廿遇不好意思地笑笑,“付伯母说得是,我爸妈和哥哥也这么教训过我,说我要老是这样那岂不是要贷款上班了。所以这次我就没敢联系我爸妈和哥哥,只好麻烦孟总了。付伯母你可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我妈妈,她知道了肯定会骂我的,你不知道我妈发起火来可吓人了!”
付闻樱看着顾廿遇笑着说:“你爸妈和哥哥都教训你了,你怎么还干这事儿呢?屡教不改可不是好习惯。”
“哎呀,常言道‘积习难改’,不过我有在慢慢进步啊,比如这次我是看那个女大学生她哥是消防站站长才觉得可以帮忙垫这个钱的,他一个编制内人员,总要注意行为影响,不好欠债不还的。”顾廿遇喝了一口茶,作回忆状继续开口,“我记得她哥姓宋叫宋焰,好像是什么十里台消防救援站的……哦对,付伯母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去逛街遇到一个女孩要跳楼,去救援的就是他们消防站的,当时我说在工作中接触过他们救援站的人,所以我看他们单位名称觉得有点眼熟,说的就是在这个案子见过他们站长宋焰。”
顾廿遇主动交代了宋焰,付闻樱反而不再怀疑了。付闻樱早察觉到许沁可能跟宋焰又联系上了,但是绝不希望家里又多出一个帮他俩在错误的路上越跑越远的宴臣,只要宴臣不是为了成全他们掺和进来就好。
付闻樱看着对那些过往一无所知的顾廿遇,和蔼地告诫她:“小遇,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的职业是崇高的,但是他也有可能是个坏人,本职工作做得好不代表他性格品行等等方面都好。不要把职业光环带到个人身上,知道吗?包括那个宋焰,不要随意跟他走得太近知道吗?”
顾廿遇点点头:“我记下了,谢谢付伯母。”
付闻樱消除了对儿子的疑虑,心情大好,难得儿子女儿都在,恰好顾廿遇也是第一次来孟家,付闻樱就想让大家聚一聚。今天太阳好,付闻樱就和保姆一起去花园里摆茶歇了。
付闻樱一离开,孟宴臣就坐到顾廿遇身边压低声音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妈怀疑我那十万块罚款的事?”两人距离离得有点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廿遇刚刚抱着茉莉花的缘故,孟宴臣闻到了她身上有微微茉莉花香,又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些距离。
其实上次孟宴臣开车送顾廿遇,两个人聊了一路之后就熟悉了很多,现在相处已经没有之前的生硬和疏离了。
顾廿遇看着茶几一角上那张银行账单,心里好笑:孟总这么聪明冷静的人在妈妈的盘问下都方寸大乱,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捋清楚呢?
难得撞见孟宴臣有些慌乱的样子,顾廿遇忽然调皮心起,想逗逗他,啜了一口茶幽幽说道:“我会算命,算出来的,准吧?”
孟宴臣知道她在开玩笑,又问:“为什么帮我?”
顾廿遇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孟总你上次在车上的时候特意拜托我帮你瞒着你爸妈的吗?加上……”加上我看你孤立无援有点可怜,本姑娘心地善良就帮你这么一回,只是这话顾廿遇可不敢说出口。“加上我觉得孟总的人情应该很值钱,所以想让你欠我一个人情呗。”
孟宴臣继续说:“你那是在向我妈撒谎……”
顾廿遇笑嘻嘻地不放在心上:“我没来的时候,难道孟总你已经对付伯母全盘招供、和盘托出了?我俩半斤对八两好吧。付伯母看到罚款肯定是担心你学坏了,我知道你没干坏事,所以才帮你稍微瞒着点付伯母,我这叫善意的谎言。你看付伯母现在心情明显比刚才好很多,你们兄妹难得回来一趟,她很想你们的,让妈妈开开心心地过一天不好么?再说了,孟总,我帮了你诶,你就这么对待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孟宴臣愣了愣,好像在这种事情上,今天是他第一次没有孤立无援、独自面对妈妈和事情的后果,因为突如其来的“战友”——顾廿遇。
看着顾廿遇笑嘻嘻的脸,孟宴臣喃喃地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