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乱臣贼子,弑兄篡位之人,哪里配我降?!”帝九危听到这句话,看向对面泰然自若的帝九隽,挑了挑手中的长枪“帝九隽,要我向你俯首称臣,就算是寒冬腊月长出荷花来,也绝不这可能!”
“小人又如何?要像你一般将爱慕埋在心底,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出嫁,不争不抢才算是君子吗?九危,过程没那么重要,只要结果是朕想要的便可,如今她是朕的妻子。”帝九隽面上淡然,听见帝九危说什么都不例外,毕竟他脸皮厚,坦荡承认“朕就是个小人,当小人,朕乐的自在。”
“胡言乱语,颠倒黑白,皇兄在位三年,丰功伟绩数不胜数,百姓称赞,万国朝服,你弑兄篡位,谋夺兄妻,罔顾人伦,不知廉耻之徒,还敢提她?黎民忠臣一时可以被你镇压,但并非一世,迟早有一日,你会遭万人唾骂,众人揭竿而起,将你从这皇位上拉下来,为兄长报仇,匡扶正统。”帝九危面色如常,在千军万马中,纷乱战场之上,仍旧从容不迫,一字一句笃定开口“即便我死在你手里,可日后还会有无数个像我一样的人拿着剑指向你。”
帝九宸生前确实交好甚多,手下不少贤臣忠士甘于臣服,但如今形势大不如前,帝九隽铁血手段,略施小计,风评扭转,激进者被镇压,墙头草另择新主,剩下的一些还在观望风声不敢妄动。帝九危此时掀杆而起,正是最佳时机,一旦出现一只领头羊,总会有心有不甘的人跟随,倘若帝九危大捷,士气大涨,夺回正统指日可待;倘若帝九危战死,便会在那些人心中留下一根刺,今日,帝九危能死,来日,帝九隽怕是也容不下这些人。
所以,帝九危拿自己的性命来赌。
可帝九危哪里知道,百姓重安乐,无论上面的位置如何变更,只要不毁农桑,不坏生计,就能安稳过好自己的日子,哪里管的上皇位更迭之事。
帝九隽入城不动百姓,不坏农桑,入主皇城,大赦天下,赋税减半,百姓们的心早就偏了。
至于朝中百官,就更不用说了。
虽说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但帝九隽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又劝又哄,恩威并施,这才止住风头。
“他们若有胆识,那便尽管来,倘若真能成事,这皇位拱手相让又有何妨?朕就在京城恭候各位,尽管放马过来,以你之谋略,能谋善算,天下皆知,尚且不能耐朕如何,那些蝼蚁,朕又有何惧?他们若是同九危你一般胆识,朕也算敬他们半分。”帝九隽取下腰间佩剑,握在手里,剑鞘微寒,眸中闪过几丝探究和疑惑“只是以你之聪慧,自然知晓此战一成胜算,为何仍是执意如此?你就这般恨朕?分明你与朕幼时交情尚可,那帝九宸就这般值得你赔上性命?”
“兄长之恩情,至深至重,于我有知遇之恩,兄弟之谊;幼时兄长教我读书习字,稍长些年岁,亲授我骑射之术,教我爱恨情长,授我帝王权术,自少时到今日,兄长都不曾薄待我半分,又许我富饶封地和虎符兵权,你问我这些,岂不可笑?”帝九危淡淡一笑,似是忆起儿时点滴“兄长之情此生难报,纵使丧命,又待如何?”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帝九危自然会避其锋芒,主动归顺保全自己,可如今,死的是帝九隽亦师亦友的兄长,自然另当别论。
当年暮冬时节,帝九危又何尝不想娶云娆为妻,若是旁人,他当然会不顾礼义廉耻争上一争,可偏偏,是他最为敬重和依赖的兄长……他无计可施。
他安慰自己,做太子妃总比做王妃要尊贵些。
京城成了他的失意伤心地,也是他牵挂之人所居之处。
“抛开对嫡子的迫害不谈,帝九宸是个好兄长,朕也不希望他就这样死去,可偏偏谁让他挡了朕的路,朕分明已经向他许诺,不但不会伤及他性命,而且会给他一处富饶封地,可他不领情,非要自刎于朕手中的这把剑下。”帝九隽垂眸看着手中的剑,想起逼宫当日情形,略带惋惜。
是的,并非是帝九隽亲手杀了帝九宸,而是帝九宸自刎剑下。
帝九宸虽待先帝的嫡子苛责,但想来是受到了先帝的影响,他对待其余的弟弟却十分宽厚,就连默默无闻的帝九隽,也受过他不少恩惠。
“只是造化弄人,他在临死之前也不知晓,他当年对朕说过的那番话,竟成了他自己的催命符。”帝九隽当然惋惜他的离世,只是,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每每总是要付出代价,皇位只有一个,皇帝也只能有一个。
为了登上皇位,他只能选择打败帝九宸。
“你这是何意?”帝九危皱眉,心脏跳的飞快,有种不详的预感。
“景初十六年游湖之日,你不是就跟在帝九宸后面,我同他交谈的一番话,你不是已经一字不落的全部听到了,不过三年有余,这就忘的一干二净?”帝九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有嫉妒,有仇视,但更多的是势均力敌的赏识。
“那时是兄长见你失落至极,为了安抚你,助你上进崭露头角才说出的一番话,可熟料你竟恩将仇报,狼子野心。”帝九危紧紧皱眉,握紧手中枪杆“让他们都下去,你我比上一场。”
“好。退居十米开外,没朕的命令,不许向前一步。”帝九隽应下。
帝九危让自己剩下的人也往后退了十米,低声开口“你若是让她知晓你是为了得到她,才发兵叛变,你让她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她本来就愧疚的兄长?”
“帝九宸已死,知晓这件事情的人寥寥无几,现如今也都没有机会开口,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朕本不欲留你,可出兵之时,朕已答应阿娆绝不会伤你性命,保你封地俸禄,你纵然不愿降,朕也会放你回川安,继续当你的川安君。”帝九隽想起远在京城的云娆,心下微暖。
“放虎归山之事,可不能轻易做。你不杀我,就不怕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帝九危抿唇低语“以此来离间你们之间本就寥寥无几的情谊。”
“不过是逞口舌之争,就算朕给你这个机会,你也不会。”帝九隽笃定开口“朕不愿让她知晓此事而远离朕,你又何尝想打破如今微妙的平衡,为了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让她日日为帝九宸的死自责不已的事情,你可做不到。”
“九危,死去的人不会回来,更没有必要因为死去的人,让活着的人痛不欲生。”帝九隽意有所指。
“死去的人虽然死了,但还在我心里活着,皇兄教我礼义廉耻,可不是为了让我向一个弑兄逆贼臣服,食你之禄,奉你为君,绝无可能!”帝九危默然片刻,长枪上浑浊的血液顺着枪身成串滑落,固执开口“就让我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便是我心之所愿。”
“朕不会同你动真格,只是……”帝九隽抽出剑,银白色的利刃出鞘,泛着森冷的白光,将剑鞘扬手一抛,不远处的副将接过捧在手里,帝九隽当即转身,直直用剑指着帝九危。“朕想试试。”
“那就试上一试,尽管放马过来。”帝九危甲胄已经染成红色,伤痕累累,挑着长枪,随时准备应战。
两军交战已经一天一夜之久,帝九危身先士卒,以一敌百,从始至终不曾懈怠半分,身体早已不复全盛时期勇武,帝九隽善于排兵布阵,指点江山,本人武功上乘。
纵使之前二人难分伯仲,如今也不难分出上下。
必败之局,无可撼动。
“若是你死在朕的手里,阿娆一定不会原谅朕,朕劝你好好活着,最好活一辈子。”帝九隽长剑刺向帝九危染血的甲胄,未至两寸之内,便被帝九危长枪挑开。
帝九隽吃醋归吃醋,但更不愿意见到云娆难过神伤的模样,二者孰轻孰重,她心中自有判断。他只愿她能依旧笑颜如花,不受世俗教条所约束,活得再随心一些。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束缚太多太多,多到根本数不清,身上总是布满无数荆棘枷锁,世人要求女子守三从四德,恭顺夫君,一生都要跟男子挂钩,而他不懂这些,他只希望云娆能活得张扬一些,再张扬一些,不要因世俗的眼光拘束自己。
“我知晓你言外之意,虽然不愿承认……”帝九危手中长枪一抖,反手将那把银剑压在枪下,二人胶着片刻“但如今,你的确是她最好的归宿,至少比起那些视女子为衣物的伪善君子,你是真的一心对她好。”
“你我之间沟壑难填,但是不能误了娆儿的日后,我心中自有思量。”
帝九隽一把用剑挑开那长枪,勒紧马绳,趁他因方才余劲未收,身子不稳之时,刺向他露出的脖颈。
帝九危及时反应过来,侧身闪过,长枪狠狠插向地面,稳住身形。帝九隽将剑刺入他身下的马背,一时鲜血淋漓,马儿嘶鸣“她的日后,无需你担心,你如今更该担心的是,你日后该如何安分守己的守着川安。”
“嘶……”帝九危果断跳马,沉重的盔甲狠狠砸在地面上,滚了几圈才稳住身形,撑着长剑艰难起身,用手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
不远处的高山峭壁上,景然扶云娆下马“就是这了,慢点,战场就在前面,看眼下的情况,九危要输了。”
帝九危一身盔甲全被鲜血染红,这上面的血,有别人的,也有他的。
而帝九隽身上的盔甲光洁无瑕,宛若一面镜子,在阳光下反射出迷人的光芒。
“这场战争的结局,本就早已注定,他费尽心神也难破局。”云娆一眼便看到了半跪在地面上的帝九危,神色落寞“他早就知道答案,可他还是选择义无反顾。”
他本该风光无限,又何故跌落尘埃。
“确实令人唏嘘,阿娆,倘若你能劝他投降,归顺新帝,服一时软,来日在徐徐图之,也未尝不可。阿娆,你说的话,他总是会思量几分的,帝九宸已经死了,何必为了已死之人争一口气。”景然无奈回应,眼神却一直注意着山下的情形。
帝九危身后的人见此情形都蠢蠢欲动。
可帝九危本人并不慌张,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你已经是强弩之末,收兵投降吧。”帝九隽冷眼看他,从马上跳下来,走向帝九危。
“陛下这是做什么?总不会是过去扶九危吧?”景然心生不妙。
“阿然,把你的弓箭拿出来。”云娆面色凝重,心下一凉,但仍然抱着微弱的幻想。
景然二话不说的拔出身后背着的弓箭,搭弓拉弦“射谁?哪个?”
“再等等……”云娆心下纠结,万般难以形容的滋味萦绕在她心头,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微微颤抖。
山下僵持的战场上,帝九隽全然不知云娆正在注视着他,不急不缓的走向满身狼狈的帝九危,锋利的剑刃划在布满沙砾的地面上,划出一道长痕,伴随着令人不适的声音“九危,如今投降,还来得及,我们皆大欢喜,阿娆也不会因此伤心劳神。”
“她不会希望我向你投降的。”帝九危撑着手中枪杆起身,背脊缓缓挺直“我与她之间的事你怎会懂,正如你不懂我和皇兄之间的情谊一般,我此生,只会奉他一人为君,誓言不灭。”
云娆虽然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内容,但能依稀看清楚帝九危的神色,窥见几丝不妙,心下一紧“不对劲、、他的表情、、阿然,拦住九危!”
果不其然,帝九隽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加快脚步走向他。
自刎虽说不在他能掌握的范畴内,但他要是在战场上死了,追本溯源,还是和他有关。
景然对准帝九危身后一块空地放箭,破空声扑面而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帝九危抵在脖颈上拿着软刃的手微顿,也逼停了帝九隽的脚步。
作者:啊啊啊,可算完成了,真是我最长的一章,请大家慢慢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