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孟芫破天荒的和温宥搭话了。
温宥靠着门,擦着手中的剑,她凑到温宥身边,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惹他不高兴,“温宥,你吃糖吗?”
“不吃。”温宥眼都没从剑上移开,在他眼里,剑比孟芫好看。
“真的不吃吗?你吃过糖吗?就说不吃。”
“小姐如果真的很闲的话,可以去扎马步,不要把这宝贵的休息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免得,待会练剑时哭天喊地,悄悄骂我没人性。”
孟芫鼓起脸,这人怎么还在本人面前抹黑本人的呢?不服气的道:“我哪里有哭天喊地?”
温宥瞥了一眼身旁的……小土豆小姐,和她对视说话,对自己的颈椎并不好,所以温宥选择不看。
“你现在把嫌弃我矮的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孟芫越发不服气,这人真是没礼貌,嘴上喊她小姐,实际上却对她毫无敬意。
“哼。”温宥从嗓子里发出一声讽刺的哼笑,难得,太难得了,冷面暴力惨无人道的大魔王笑了,虽然是嘲笑她。
“知道就离我远一些,那样你就看不见了。”
“可我有事问你。”孟芫把一颗糖用力塞进他的手心里,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应该就不好意思直接拒绝自己了吧?
“说。”
“你了解不夜天城的地形吗?我想,想多了解一下岐山温氏。”孟芫有些紧张,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温宥把剑收回剑鞘,终于睁眼看孟芫了。
“这不是你该问的。”
“怎么不是我该问的?你不是说我是三小姐吗?我不该了解岐山温氏的地形吗?”
一道寒光射到孟芫的脸上,温宥看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让孟芫如坠冰窖,他是看出来了吗?
下一秒,一只大手掐住孟芫脆弱的脖颈,只要温宥一用力,孟芫就可以安息了。
“你怕不是想问地形,而是布防。你记住,你是温皎宜,你姓温,岐山温氏的温。长点脑子吧,别轻易就被人蛊惑,做那些愚不可及,最后害了所有人的蠢事。”
孟芫用力掰着他的手指头,却无济于事,她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求生的意识让她不顾一切,她使劲低下头,张口去咬温宥的腕肉。
温宥自然没想杀了她,在她没用力咬下去时,便放开了她,看着她虚弱的蹲在地上,眼角溢出眼泪,却无半点怜惜之意。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孟芫捂着自己的脖颈,艰难的抬头看着温宥。
温宥手里还攥着那一颗糖,或许真的是他太疑心了?察觉到自己思想的松动,温宥立马移开眼睛。
“既然你不想休息,便去靶场,温宁应该等了很久。”
看着他渐渐走远,孟芫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往他的方向扔过去。
“就仗着我好欺负!”
对于身后发现的一切,温宥一清二楚,他把那块糖剥开糖衣,凝视许久后又扔到地上,丝毫没有停留的往前走。
温宥是个孤儿,一岁开始就是,他生在一个破落的小村子,人人都很穷,他被生下来后一年,家中实在负担不起,只能丢了这个最小最没用的孩子。他在河边,行人看得见,可是都装看不见,谁家都再多不起一张吃饭的嘴,只能弄点吃的喂一喂。后来他被狼叼走,被狼养大,本来他应该和狼同化,但他的意志可怕的坚定,他长成了一个正常的孩子。
他在山里成长七年,见过进山打猎的猎人,便模仿他们的样子,穿衣服,站着行走,学着说人话,学他们烤猎物吃,但是火候控制不好,有时生有时焦。
他十一岁之前,并不知道五味,能吃的他都往嘴里填,饿不死就行,可想而知,山中除了野动物就是树草,冬天找不到动物,他就啃干树皮,吃野草。
十一岁时,他下山了,开始渐渐接触人世,万事开头难,而温宥不是一般的难,被乞丐排挤,被平民取乐,被有钱人欺辱,一年里他是在屈辱中过来的,后来他懂事了,明白了别人惹他就要还回去,他凭着一股野劲,谁都不服,被打的骨折也不服,让别人都知道他是个惹不起的野孩子。
十二岁被人牙子抓去,打断骨头把他扔到大街上去乞讨,讨到的钱没有一文钱属于他。
十三岁时,被一个挺傻的姑娘救下,带他逃到很远的地方,然后离开了,他知道没人想要他这个麻烦。
当他躺在在尘土里的时候,路过他身边的人都无一不连声哀叹造孽,年纪轻轻便要丢了性命。每每此时他总是蔑视的看那人一眼,然后撇过头去不看那人,见了他反应,有的路人是呸一声,有的踹一脚,有的则继续端着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但他活下来了,吃草,吃人丢在路边不要的东西。
十五岁时,他被温若寒看中,带回了岐山温氏,温若寒找人医治他,多名贵的药材都用上了,仅仅因为温若寒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这是个有野性的少年,若能多加磨砺,必定是一把利刃!
温宥为了向温若寒证明他没有看错,他不要命的修炼,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三年内结出金丹,此消息一经流出,温宥一举成为修真界最具天赋的少年,但令仙门百家痛心的是,这个天才少年是岐山温氏的弟子。
然而在他生命中的十几年中,他从未得知五味皆是什么味道,有可食之物就吃,没毒就行,有水便饮,喝不死即可。
好奇心驱使温宥剥开糖衣,警惕心又提醒他,世间万物,除自己所得,他人给予皆是危。
孟芫失败了,孟瑶对此并不意外,他安慰孟芫几句,让她好好自处即可。
……
孟芫的体质一般,也可以说是偏弱,天气渐渐转凉,她又被逼着日日进行高强度的训练,于是被病魔打倒了。
她今日铁了心跟温宥对抗,无论怎样,她都决不妥协。
急促的脚步声入耳,孟芫紧了紧裹着的被子,但不等她想完如何防止温宥那个坏蛋直接闯进房间,门便吱呀一声的开了,重重撞上了两边的墙。
“起来!”
不是温宥,是温若寒,年长浑厚的声音十分具有压迫性,但今日他的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些急促。
孟芫撑着浑身无力的身子坐起来,看着有些衣冠不正的,名义上的父亲,心中疑惑,距离上次传输灵力,才过了两日罢。
但不等她思虑太多,温若寒便将她从床上拽起,是熟悉又痛苦的感觉,但这一次,比之前的每次都要更加猛烈,更加难以承受,甚至要将她虚弱不堪承载的身体炸裂一般。
“啊啊啊啊——”
“看着我!”温若寒对她大声吼道。
孟芫不愿,她不喜欢温若寒的眼睛,那是一双浑浊又阴鸷的眸子,让人不禁心中发寒。她不从,灵力便灌输的越猛烈,“——啊!”
最后她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满头大汗的盯着那双和自己天差地别的眼睛。
……
……
一片白茫茫之中,有一颗红色的珠子,孟芫轻轻一碰,一瞬间,四周的画面变成一个淡雅恬静的房间。
“夫人您看,小姐白白嫩嫩的,和您很像,可好看了呢!”
侍女抱着襁褓中的孩儿,递给卧床的女子。
“这孩子笑得这般开心,怕是不知道自己生在了虎狼窝。”
被称为夫人的女子瞧了一眼,淡淡的道了一句,但眼中的怜爱和疼惜是真真切切的。
“夫人……”侍女的声音对比刚才,压抑了些许。
一年后。
“皎皎,皎皎,皎皎~”幼稚孩童的声音十分爽朗。
“温晁你让让,皎皎,我是大哥。”
“温旭温晁,莫吵皎皎午休。”
年轻时的温若寒坐在温夫人床边,旁边是三岁的温晁,扒着床沿,一蹦一蹦的看温夫人怀中的小女孩。
温夫人十分貌美,原本是溱州付氏的小姐付云鸯,因父亲触怒了横行当世的岐山温氏,举门覆灭,她因貌美被温若寒所看中,带回了岐山温氏,为他生养子女三名。
此时万人之上的夫君在侧,孩儿围绕身边,她却没有多高兴,神情恹恹,好像木人一般,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着怀中女儿小小的脊背。
温若寒知她对自己深恶痛绝,但这些年早已麻木,他并不在乎是否得到过温夫人的心,毕竟她的人注定要待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温旭温晁,你们母亲累了,走吧。”
两个小男孩有些依依不舍的看了看母亲和幼小的妹妹,然后跟着父亲离开房间。
房门紧闭,窗户透着光,温夫人此时却感觉自己身处一片挣脱不了的黑暗,唯有怀中的小家伙,是一盏微弱的灯。
这个孩子最像她,是卷卷的头发,眼睛,鼻子,五官轮廓,都和她一般温和,也最省心,不像之前温晁温旭一般,醒着的时候哭闹,睡觉的时候也不安分。
皎皎只知道笑,醒着的时候在她身边安静待着,笑着,现在连睡觉时,嘴角都挂着开心的弧度。
她怎么舍得自己的女儿长在不夜天这种地方呢。
这些年来,岐山温氏愈发横行霸道,世家之间出现了不少反对的声音,除了其余四大世家之外,别的小世家不是渐渐销声匿迹,就是被大张旗鼓的灭门。
长此以往,岐山温氏倒台是必然。
与其让女儿长在这样的环境下,温夫人宁愿她是一个普普通通人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