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迷迷糊糊醒来,喊了几声蓝湛无人应答,低头见自己怀里抱着的枕头,枕套的边角上有红色丝线七歪八扭绣的一只兔子,那是自己的手笔。那日心血来潮,想起话本子里那些大家闺秀都给自己的心上人绣荷包,心里痒痒也想绣一个给蓝忘机,奈何那绣花针比练剑还难,把手上扎破了好几处也没绣上几针,更别提还什么花儿、朵儿的,气得他把针线篮子扔得老远,等气消了又捡回来想要继续绣。
蓝忘机心疼他扎着手,便提议说不绣荷包了,就在枕套边角绣一只他们都喜欢的兔子,也很好看。
蓝忘机难得说自己想要什么,魏无羡立马就答应了。蓝忘机寥寥数笔就在枕套上勾勒出一个兔子的轮廓,一寸来高,活灵活现,待墨迹干了,只需沿着墨线绣上丝线就可。
魏无羡见这个比绣荷包简单多了,笑嘻嘻地穿针引线,针脚七歪八扭,忙乎了一整日总算是绣好了,得了蓝忘机夸赞,得意洋洋的。恰好景仪来送文书,魏无羡显摆地拿给他看,景仪左看右看,硬是没看出来绣得是何物,听得魏无羡说是只兔子,他又把枕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来,还嫌弃地嘲笑魏无羡绣得差,结果被魏无羡气得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还向刚回来的蓝忘机告状说被景仪嘲笑绣得难看,又被罚抄了五遍家规,回了校舍向思追诉苦,思追一边帮他抄,一边数落他不长记性。
枕头上还有蓝忘机身上的檀香味儿,魏无羡把脸埋进去,用力吸了吸鼻子,又抱紧枕头,眯着了一会儿,翻身起来,今日是温宁成亲的大日子,他可不想赖床误了吉时。
刚盥洗好,还没来得及梳好乱糟糟的头发,就听见门响了,魏无羡从屏风后走出来道:“蓝湛,你回来了?你去哪儿了?我醒了找不到你!”
蓝忘机提了两个木盒,听得魏无羡的声音,抿了抿嘴角道:“魏婴,我在。先用早膳。”
帮着魏无羡束好头发,蓝忘机又从怀中取出一条红色的发带,准备给他系上。
魏无羡见是一条新发带,拿过来细看,是用上等的布料所制,上面密密麻麻绣了很多符咒,他认得那是蓝氏的防御符咒,自带蓝氏灵力,思追景仪他们的校服上也有这样的符咒。发带的末端还用蓝色丝线绣了一个极小的婴字,隐隐约约流动着蓝光。和普通的发带不同,系在发髻的位置有一枚玉髓,也是红色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魏无羡不解,问道:“蓝湛,这……”
蓝忘机一边给他系上发带,一边道:“魏婴,你不喜戴发冠,以后只需在蓝氏宗亲聚集的日子戴发冠即可,平日里戴这个发带便可。”
魏无羡本就不喜欢带发冠,很不自在,可是不戴又怕蓝启仁生气,他怕蓝忘机为难,故而也常戴着,但他走路左摇右晃,还不时跑前跑后,疾步纵行,发冠经常歪歪斜斜,被蓝启仁发现训斥了几句后,他就越发懒得戴,也不愿意出门,怕又被抓住了。蓝忘机看在眼里,便去求了蓝启仁,虽然又被呵斥了,好在有景仪的父亲在一旁劝解,不瞎不聋不做阿翁,想着魏无羡本就潇洒不羁的性子,遂睁只眼闭只眼,找出一块红玉髓,又让蓝忘机去制衣坊给他做了新的发带,权当做发冠,只是交待蓝氏宗亲聚集的日子,还是要戴发冠的,其余时候眼不见为净,随他去罢了。
“蓝湛,不戴发冠,蓝先生……啊,不,叔父会不会又罚我抄家规?我不想戴发冠,左右我少出门就是了。”魏无羡撅了撅嘴道。
蓝忘机给他戴上新发带,温言道:“不会,叔父说平日里戴这个就行,只是不要疾行,逢年过节蓝氏宗亲都在的时候再换发冠。”
听蓝忘机这样说,魏无羡忙道:“好,好,都听你的,你快给我系上。蓝湛,我那条旧发带可收好了?那可是师姐给我做的。”
蓝忘机温声道:“嗯,都收好了,在那柜子下面的盒子里,和清心铃、金氏的令牌都放在一起了。”
“蓝湛!那个盒子装的是什么?”用着早膳,魏无羡见蓝忘机身旁还放着一个木盒,问道。
“魏婴,昨日说要给你挑镯子,时辰晚了未去,这是我去龙胆小筑取来的几件玉器,你看看可有喜欢的。”蓝忘机又给他夹了些小菜,温言道。
“那这些都是母亲的?”魏无羡指了指木盒道。
“嗯,母亲不大戴首饰,大多收在龙胆小筑了。那日你在金鳞台,说喜欢那玉镯,这里也有些玉镯,挑你喜欢的,若都不喜欢,我们再去库房挑玉料按照你喜欢的样子做。”蓝忘机低声道。
“蓝湛!我那日就是随口一说,在乱葬岗穷怕了,看到值钱的东西当然心动了,玉镯就算了,我一个大男人戴玉镯会被人笑话的,还是不要了!一会儿我陪你还是把这些送回龙胆小筑吧!等兄长成亲,倒是可以挑几件送给聂姑娘,嘿嘿……”魏无羡笑得前仰后合,摆摆手道。
“魏婴!聂姑娘有的你也有,先看看。”蓝忘机打开木盒,端出一个托盘,锦帕上放着几个碧绿的玉镯,水头极好。魏无羡又看了看蓝忘机,见他目光示意,便轻轻拿起一枚,玉镯微凉,随着光线的折射,泛出莹润的光泽,绝非俗物。
“蓝湛,这些玉镯太贵重了,又是母亲留下的,你看我整日闲不住,爬墙上树,下河摸鱼,这要是磕了碰了,岂不是浪费了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还是收起来吧!我常拿出来看看就行了,不用戴的。”魏无羡生怕自己失手摔了,忙放了回去。
蓝忘机温言道:“魏婴,这些都是你的,你自己收起来。这里还有一些,你再看看,挑件喜欢的。”蓝忘机又从木盒子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放在魏无羡面前。
盒子里是两条手串,一串是红玛瑙的珠子,中间夹着一颗绿松石,却一点也不突兀。另一串恰恰相反,是一串绿松石中夹着一颗红玛瑙,红蓝两色相得益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映成趣。
魏无羡一向喜爱红色,他拿起红玛瑙的手串,眼里满是欢喜,放在手掌轻轻抚摸着,嘴里喃喃道:“蓝湛,我记得小时候我阿娘也有一条手串,是我阿爹用贝壳亲手给她穿的,还有三颗玛瑙珠子、银铃,很清脆的,后来阿娘把手串改小了给我戴在脚踝上,我一走就有银铃响,我喜欢蹦着跳着走路,听那铃声不断,喊着让阿爹快来追我……后来我一个人流浪,手串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身边再也没有阿爹阿娘留给我的东西了,连他们的样子我都记不大清楚了……”
蓝忘机轻轻拥着他的肩膀,温言道:“魏婴,都过去了,还有我。喜欢这个?戴上试试。”
蓝忘机拿过手串给魏无羡戴上。他手腕纤细,戴上红玛瑙手串越发衬得皮肤白净,光彩照人。
“蓝湛,你看!大小正合适呢!好不好看?”魏无羡举起手臂来回晃悠,笑问道。
“好看,魏婴,你戴着好看。”蓝忘机难得弯了弯嘴角,露出微笑。
“蓝湛!你笑了!你笑起来真好看!就要多笑笑嘛!”魏无羡摇着蓝忘机的手,眼里透着惊喜。
“好,只给你看。”蓝忘机道。
“蓝湛,这两串手串像是一对儿,有何讲究?”魏无羡看着那串绿松石的手串,问道。
蓝忘机拿起那串绿松石手串,低声道:“听兄长说过,这红玛瑙手串是父亲亲手为母亲做的。母亲喜红色,爱花,却不得不困在龙胆小筑,心情郁闷,积郁成疾。父亲为让她舒心,特地寻了上好的红玛瑙,做了这手串。”
“那我猜这绿松石是青蘅君喜欢的,母亲就用了这绿松石做了手串,又加上一颗自己喜欢的红玛瑙,他们心意相通,无需多言。”魏无羡道。
蓝忘机点了点头道:“兄长也是这样说的。只是,我后来听兄长讲了父亲和母亲的往事,心里是有些怨他的,为何不放母亲离开,要一直关着她,若是离开这里或许母亲不会那么早离世。但现在我又理解了父亲,把母亲留在身边藏起来是为了护她周全,这也是他能想到和做到的唯一法子。”
“所以,你也曾经想和父亲青蘅君一样,把我藏起来,就是为了想要保护我?”魏无羡道。
蓝忘机轻轻点了点头道:“我那时不知该如何做,只是想带你回云深不知处,带回去藏起来,不让别人再伤害你。我问过兄长,可他说你或许并不愿意。我就想到父亲,他和母亲一样被困在这里,只为护住心爱之人。只要能陪着你,护着你,我愿意永远不走出去。”
魏无羡拍了拍自己脸,又窝进蓝忘机怀里,不禁红了眼眶道:“蓝湛,我那时笨得像猪,不明白你的心意,也看不懂自己的心意,若不是我惹出那么多麻烦,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我们也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蓝忘机抱紧了他,良久才道:“魏婴,你没有错,你没有忘记我们曾在山顶许下的除奸扶弱无愧于心的诺言,你不愧是魏婴,我终于可以带你回家,再没有什么缺憾了。”
“蓝湛……”魏无羡有千言万语也只化作这一声蓝湛,眼泪无声地流,往事涌上心头,隔着衣服还能摸到蓝忘机背上的戒鞭痕,更是让他心疼。
“魏婴,今日是温宁成亲的日子,你还要去主婚。”蓝忘机温言道。
“蓝湛,你戴上这个绿松石的手串吧!不准取下来,要一直戴着!”魏无羡霸道地给他戴上叮嘱道。
收拾好其余的玉镯,蓝忘机打开热水给魏无羡敷了眼睛,又帮他换了身新做的黑色镶着红边的衣裳,戴好玉令,手拿陈情,见时辰差不多了,俩人并肩往山门处去了,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手腕处透出一红一蓝的亮光,都是身长玉立,挺拔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