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过后,林间小道都染上了几分新鲜的草木味,格外好闻。
雨水冲刷过的林木都显得鲜艳了几分,红的花,绿的树,一簇一枝地映在山中,被雨后的太阳一照,绿油油地亮。
不过,来往的人却没有闲心去欣赏此景,他们被这场大雨困在这山道上已有两个时辰,若此时再不走,怕是天黑都进不了虞城。
他们有要去进城谈生意的,寻亲的,住宿的,如若再不赶些,今夜怕是要宿在野外。
周砚书捏着自己身上的包袱,正随三三两两的人往前走。
若没有这场大雨,周砚书早就到了虞城,现下,比原定时辰已然晚了。
她走得许些快,泥点子深深浅浅地印在她褐色长袍上,鞋子两边已经裹了一层泥巴。
“怎的还未到”虞城城门内,一男子身着深青长布衫,正焦急地看向城门外,男子身边还有一位年轻小子,长得白白净净的。
“掌柜莫急,周姑娘许是在路上耽搁了”那白净男子名称吕之言,看着是长布衫男子身边的小厮,可却是隐在商市里面的爱财如命的吕老板,身边这位掌柜也敬着他三分。
“公子可是让我们护着她,都这个时辰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掌柜梁源急得一个劲地扣着手心。
“来了,来了”褐色长袍的女子呈了通关文蝶,一进城门,便向着两人走来。
“周姑娘,可算是来了”梁源还未等对方说一句,便是长叹了一口气。
“他们应是还在寻我,我借着大雨之势摆脱了他们的追踪,可尽头都是虞城,现下,他们应是快摸了进来”三人边走边道,周砚书捏着包袱的手指泛白,却是一刻也未松开。
“周姑娘放心好了,李祈安那小子安排了人在城门守着,来一个杀一个”吕之言在与周砚书会和时,总算是从故作轻松变为了真正轻松。
闻言,周砚书才算松了一口气,那泛白的指尖也慢慢松了几分,慢慢恢复成了润红模样。
她清楚李祈安身边的人,各顶各的高手,尤其是他的贴身待卫,简直无人能进身。
周砚书入世以来的唯一幸事,便是结交上了李祈安这位,让自己这条命又能留个几年。
“吕老板,为何在虞城?”终于在逃了几天后,真真正正地吃上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囫囵吞了一碗后,周砚书才说起正事。
“为茶叶而来”周砚书不懂生意经,她逃命的几天也听过了,官道茶叶翻了,一车轮着一车,现下,京中茶叶价贵高涨,吕之言视财如命,应该是来虞城低价收入,回到京中高价卖出。
可吕之言只提茶叶,让周砚书着实看不清其中真正的目的,李祈安让他来虞城,怕不只为茶叶。
“虞城人嗜茶如命,各家都堆积着不少好茶,而且,上方若没有批文,虞城决不出售茶叶,吕老板虽想低价买进,高价卖出,可虞城人真的愿意吗”周砚书不懂。
“周姑娘,我吕某纵横生意场十几年,一个批文,手到擒来”
是了,周砚书逃命逃得糊涂了,竟忘了,和李祈安交好的人,会是个什么善茬。
“对了,李祈安不在虞城?”周砚书虽知吕之言和梁源是李祈安的人,可她也不敢完全深信;她虽与李祈安交好,可依旧也看不透此人,她手中捏着的东西,得亲自交道那人手中。
梁源表面是个掌柜,可就是个武夫,说话直来直去,当下咂了一大口酒便道“周姑娘不信咱,咱也不惦记姑娘的东西,只盼着周姑娘别跑,我们会护着你,公子找到姑娘不易”
吕之言虽对梁源的心直口快感到头疼,可也表赞同。
“我能跑过他的人,你说笑吧”要不是江宁里面突然增了一大批逃命人,让周砚书和李祈安冲散了,她周砚书何至于巴巴地逃命,一路南下来了虞城。
幸好,李祈安知道她所想什么,虽于城外不见她人,却也安排了人手解决了好几批人手,更是安排了人在虞城接她。
“说得也是”
“他什么时候来”周砚书懒得和他们扯东扯西,她要的是李祈安来虞城的时间。
“公子不来,我们来接姑娘回江州”
“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
周砚书卧在被窝里时,把李祈安夸了个天花乱坠。
夸着夸着就睡了过去。
“公子,周姑娘已经到了虞城,安然无恙”宿剑抱礼道。
“知道了,下去吧”李祈安刮了几抹茶叶,抿着应了一声。
“公子,周姑娘此次深入江宁,拿的是勇国公贩卖军械的证据,如入了圣上之手,勇国公再也立不起来了”宿刀添了新茶,窗外风声渐大,应是雨来急骤。
“勇国公此次在劫难逃,可对于那人而言,勇国公早是一枚弃子,拔了勇国公这个爪牙,于他而言,微不足道”
“我们的道,远着呐”
勇国公府内,勇国公一夜无眠,他自言自己做得很是干净,可偏偏小看了一介女流,那丫头几经入江宁,于营中与士兵同吃而住,终是让她寻了苗头。
勇国公动的当然不是自己军队的军械,他于江宁大营中,也堪堪插入了几人而已,又已妻儿性命威胁江宁大营一位副使,这才让军械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顺利贩卖。
却不知,那副使后面虽是被除了,可往来的书信,账册,以及他的一张认罪书被他藏于一方,他派了几拨人都未寻到,还折了大批人手。
“夫人,我们勇国公府终是走到了尽头”周砚书进了虞城,他是除不掉了;等她从虞城到京中,半月的日子,他勇国公便是做到了头。
他求上头那位,却被屡屡拒见,再愚昧也该知道,他已成弃子。
可上了这船,成了,便万人仰仗;输了,不就是这个下场嘛
只可惜了,一家老小,都得为自己的愚昧赔命。
勇国公悔了。
“砚书已拿到证据,朕……”王琅沉默,李祈安却读得懂。
“依李卿之见,该当如何”
“圣上,依臣之见,勇国公不可除,朝中二心之人不知所几,可权利真正大的那位,却还未显山露水,现下,勇国公已成弃子,与其除一人,不如当作一把刀”
如今圣上王琅身体亏空,朝廷上下,蠢蠢欲动,王琅未立太子,膝下三子,各个虎视眈眈;而今,大月与漠中频频在边境冒头;于晋朝而言,内忧外患。
“李卿言之有理,可是,朕就此放了勇国公,叫众臣何看”王琅思考了片刻,虽是应了,可他也有自己的思量。
“祸不及家人,判其流放,已是对勇国公最大的让步,于朝中言,勇国公为大晋所做,当从轻发落;且证据还未呈上,圣上还为龙体保重”
李祈安回去的路上,静坐无言,王琅信周砚书,她一封密信未来,可王琅却坚信她得了证据。
周砚书,确确实实是他王琅的一把好刀。
一介女流,得如此信任,不知是福还是祸。
幸好她周砚书有自己护着且同自己一个目的,不然,两人相对,他也没有几分把握能赢过周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