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
燕临猛的惊醒,喘着粗气还沉浸在刚刚的梦中。
而秦安原本在烤火,听到燕临喊自己立马过去,跑到了囚车那。
“怎么了怎么了?”
燕临紧缩的眸见到她才放松了一点,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胸膛起伏的厉害,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却一言不发。
秦安蹙起秀气的双眉,一只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没事,梦而已。”
她好奇问:“做了什么恶梦啊?”
燕临慢慢缓回来了,他呼吸依旧沉重,“还不是你,现实那么不省心就算了梦里你也一样,一点不让人放心。”
她弯着眼,露出整齐的一排牙笑的很大声,“呀,原来是梦到我了,燕临哥哥你就那么在意我啊?”
“走开。”
“燕临哥哥还在生我气啊,别嘛别嘛,你这样我都不敢跟你说话了。”
燕临斜睨她一眼,“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不是无所畏惧的吗?”
“还有,别一口一个哥哥的叫。”
秦安拿出来早就从包裹里掏来的糕点,放在他嘴边,“你不是最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燕临移开头,“自作多情。”
“本来的,我这么叫别人的时候你脸都要拉到地上了,还叫我不许这么叫其他人。”秦安捏着他的下巴,糕点与他的唇来了个亲密接触,燕临皱眉,勉强的咬了一小口,糕点上有明显的牙印。
秦安拍了下他嘴角的残渣,也咬了一口那个糕点,在一样的位置,“每次你一生气,我这么叫的话你准消气。”
燕临目光放在她轻轻咀嚼的嘴唇上,眼眸一沉,他垂下眼睫,回想起在京都时秦安总会抢走自己手中的吃的,即使被他尝过了她也毫不在意的在上面咬上一口。
而他,亦是。
他们好像都习惯了这么亲密的举动,可在外人看来就很不对劲了。
比如现在,禁卫军的那些人目光都放在他们身上,当然,燕牧也看多了他们的相处模式,没什么反应。
燕临非常讨厌他们打量秦安的眼神,再加上秦安穿的不是很得体,一这么想,燕临就莫名生气一股躁怒,可又没什么理由,只好自己生着闷气。
而秦安则跑到了关住燕牧的囚车那里,背着包裹掏出好多东西,都是吃的,过程不小心将银票也掏掉了,她尴尬的笑了。
燕牧吃着本不该吃到的美味,“你这丫头带的还真不少,真不知道你是心大呢还是看的透彻。”
秦安擦着一个果子,“我啊,其实想的很简单,只要有燕临在,哪都是好地方。”
“你啊,你爹你娘知道你的主意吗?”他一副亲和又无奈的模样,“你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如此这般可会伤透了他们的心啊。”
谈起这个,秦安既愧疚又固执,她只能往好的方向想,“伯父,其实我和爹爹都打算好了让我离开京都,只是我选择了更颠簸的地方。”
“离开?为何啊?”
“就是有那么一些原因。”
见她不愿细说,燕牧也没有强求。
天很快就黑了,这本就漏水的破庙里滴着雨水,那声音更显阴冷诡异。
秦安到一旁去,拾柴生火。
火堆燃了起来。
周遭的温度也渐渐上来,并不很炽烈的火光在浓稠如墨的黑夜里浸染开,照着她身旁少年的身影,摇晃着投在地上。
“燕临哥哥,今晚有星星耶!”
秦安扒拉着燕临的衣角,示意他往天上看。
燕临瞅了一眼,“嗯。”
这破败庙宇四面都漏风。
但暂作歇脚之用,却是足够。
看起来这庙宇早已经没人来祭拜,周遭虽然有墙壁,却大多有裂缝。墙壁上绘着的彩画也早已没了原本的颜色,只在上头留下些脏污的痕迹。
正面倒是有一尊看不出是什么的佛像,但也掉了半个脑袋,看着并不恐怖,反而有些滑稽。
庙宇外头的画像无非是些佛像,更何况倒的倒,塌的塌,颜色也早糊作了一团,不大看得清了。
少女那一张俏丽的白生生的脸便露了出来,纵然是不施粉黛,在这荒山野岭中也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燕临哥哥,我害怕这里。”
秦安扯了扯他的衣角,露出怯生生的神情,“你别睡,陪我说说话嘛。”
他胸膛起伏了一下。
“怕什么?”
秦安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小声道:“话本里这种场景啊,一般都闹鬼。”
燕临嗤笑一声,“天天看话本子,人都看糊涂了,世间哪有什么鬼神,也就你会信。”
“谁说的,好多人信的。”
“宁宁就不信。”
秦安一瞬间拉着脸,劲劲的转过身,背对着他,不说话了。
燕临知她又气了,想开口说什么,却也没说话。
夜很深很深了。
她透着点朴素,简单而宽松,人跌在编制的草席上,里面的衣领便稍稍散开了一点,白色鹤氅上的系绳慢慢松落,昏暗的周遭里露出脖颈上白皙的肌肤,眼角染着些水光,是一种透着些可怜的狼狈。
只是睡梦中少女蜷缩着身子,大约是觉得有些冷。
燕临看了一眼周围,见禁卫军的人都睡了,在囚车锁口那捯饬起来。
吧嗒
锁开了,脚步无声地走上前来,轻轻为她盖上,他解开自己身上唯一的厚袍,鹤氅也搭在她身上,往上盖了盖护住她冰凉的脸。
燕临弯膝,非常粗糙的衣角不慎搭到了少女的颈窝,他见状拿开,手指抚上去轻轻擦拭。
他就这么看着秦安,心里的大窟窿慢慢补上,另一头却渐渐开起来一个别的窟窿。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秦安眉头轻轻一拧,她半梦半醒的眯起眼睛,揉了揉惺忪的双眸,看到了面前出了囚车的燕临,他在看着自己。
“你……你怎么出来的?”
她惊讶的语无伦次。
燕临叹口气,“以往屋里进贼了也不见你醒的,这次倒灵敏了。”
“我做噩梦了,给吓醒了。”
见燕临又要回那狭窄的囚车里,她猛的站起来,可腿酥酥麻麻的一不小心站不稳。
“哎呀。”
燕临立马抱住秦安,她跌在他的怀里,“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他抱着秦安,将她放回草席上,“睡吧。”
今夜虽然很冷,但是却很安稳,可能有燕临在的原因。
天亮了,可禁卫军的人却迟迟不出发,他们看起来也很焦急的样子,似乎在等谁。
从将领时不时偷偷瞥秦安的眼神中,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秦安在破庙里听到了渐渐逼近的马蹄声。
燕临那么厉害,必然也听到了。
“怎么了?”
秦安心一上一下的,她紧握着拳头,“燕临哥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相信我好吗?”
燕临蹙眉,坐不住了,“我一直都信,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
他的话才说完,有人进入了破庙里。
那一瞬,我紧紧盯着门口去看,来的人正是我见过的沈琅的带刀侍卫,禁卫军的全部人将领在前,见到人立马单跪抱拳,“大人竟亲自赶来,尔等实为惶恐!”
侍卫一身寒意,压迫感十足,他打量四周,瞥到了角落的秦安一眼,“那位大人也来了,不得兴师动众。”
“是是是。”
秦安心里暗道:“完了!”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都出京城了,沈琅还会追上来,他堂堂一个身居朝野的皇帝怎么比自己有时候还任性。
为何他就那么执着于自己?!
她真真切切害怕这人了。
侍卫一步一步走过去,到了秦安面前,声音恭敬,“姑娘,大人等候多时了,还是快些回京吧。”
燕临无法淡定,神情震惊又迷茫的看向他俩,胸口不断起伏着,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又什么都不知道。
“你……”
被抄家时,压入大牢时,发配璜州时,他都没有那么紧张又惊慌过,仿佛一切都完了一般……
心里的窟窿狠狠插入一把刀。
秦安紧抿着唇,“你可以出去一下吗,我有话要与燕临说。”
“好。”侍卫出了破庙。
她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调整表情后,转身向着囚车里的燕临,露出灿烂的笑,“吓到你了吧,是谢大人的人,肯定是宁宁姐拜托大人将我带回去的。”
燕临眼皮一跳,“谢危吗?”
“嗯。”
“你们怎么认识的?”
秦安老实回答他的每一个疑问,“京城的时候马车失控了,是谢大人的下属救了我,他知我们的关系,还是他承诺过会带我进牢狱里见你一次。”
燕临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背后是谢危的话,这样就说的通了,他喉间一动,“回京吧,好吗?”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先问姜雪宁怎么和谢危扯上关系的,可现在倒忘了。
秦安如今倒没那么倔强了,她有些无可奈何的伤感,“我陪着你不好吗?”
无论她跨出了多大一步,她也脱不开这权利下的枷锁,自己命如薄纱,任人如何便如何。
“好,等我回来我们就天天在一起。”燕临清冽的嗓音,很温柔,“但绝不能在我这种情况下。”
“可我不觉得苦。”
燕临压在眸里的苦涩,“但是我觉得,你知道你现在这幅模样有多折磨我吗,苦的我四肢百骸都麻了,我只想你一如既往地无忧无虑下去,不要被迫长大。”
秦安喉间又酸又哽,她眼眸里渐渐红了,“燕临哥哥,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能受伤不要觉得孤独,京城的秦府有个姑娘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燕临心脏蓦然一痛,他声音都在发颤,“嗯,我记下了,京里有个姑娘在等着我。”
如此动人的感情,惹得在场铁骨铮铮的禁卫军们,无一不感到苦涩。
燕牧看着自己的儿子,燕临隐忍的克制自己落泪的模样他第一回见过,不由得长叹一口气也跟着一起难受了。
一炷香时辰
秦安站在破庙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囚车里的燕临没有回头,他稍稍弯着的身子,离得太远了,她没有看见燕临双肩一直在抖着。
他在她看不见的方向,死死咬着手腕,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若自己表露出一丝脆弱的神情,秦安必定跟随,那就遭了。
此时此景燕临才发觉自己比想象中的要更爱秦安,所以现在很痛苦很崩溃。
侍卫道:“姑娘,陛下等很久了。”
秦安淡淡的瞥他,“他也来了?”
“嗯。”
随后,秦安被带到附近的郊外,路途中间有个全身包裹的严实带着斗笠但依旧一身威压透着不凡的男人,他牵着一只马,眼睛已经望向了几米处的她。
沈琅牵着马,往她那边走去,到了她面前,拾起笑,“我等你好久了。”
“陛下就那么肯定我会来?”秦安只觉得厌恶,头侧了一点,嘲讽着笑道:“不对,陛下已经向他下令一定要将我带回吧,无论我愿不愿意。”
沈琅表情依旧温和,“是,璜州这个地方不是你该去的。”
“可我也不愿再入宫去!”
他说:“他燕临本该是难逃死罪,我身为堂堂一国之君却为了你置大徵律法和各个大臣于不顾,你可有想过,我其中所承受的比你想象的要更重的多。”
秦安并不是无动于衷,她眼睫垂了又垂,“对不起,我满脑子都是燕临,没考虑你的处境,可是当时就只有你能救勇毅侯府了。”
沈琅看着她,“你永远不用对我感到抱歉,再说我不是没有私心。”
……
这骑了半天路,终于快到了城门口。
“陛下,臣已提前备好了马车,就在城门外。”
沈琅嗯了一声。他侧头对着身后的秦安轻声道:“等会就随我一同回宫吧。”
她本来心不在焉,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不要,我要回家。”
“你这身模样,家中人见了定要对你发难了,再说被人看见了,会惹人非议。”
秦安紧抿着唇,“你已经决定了,何必再问我。”
一路上,都没人在说话。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道道熟悉的宫墙红瓦,不停出现的太监宫女,沈琅将秦安带到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阁楼。
这一夜,她没睡。
歇息前,沈琅与她谈了好久的话。
秦安只能干听着,也没几句。
就在最后,才入了真正话题。
“这三个月,给我一个机会给我。”
秦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陛下,我已经与燕临有约,他回京后便会娶我。”
“可他还没回来,那我就有可能吧。”
他热忱又卑微的目光,秦安一直不敢去看。
“陛下,你又何必再执着。”
“我记得一开始燕临爱慕的是姜伯游的二女儿吧,那为何你不能如他一般也给我一个可能。”沈琅下意识去碰她,动作停在半空中却止住了。
秦安被这句话深深触动,不是因为沈琅的原因,而是想起来刚开始她与燕临,那时自己苦苦痴慕于他,就要想放弃的时候,燕临却给了他们彼此一次机会,这才有了无数的可能。
倘若当初燕临一直心狠的话,那……
秦安开始心软,“可无论过了多长时间,我都不会改变心意的。”
“那起码让我死心!”沈琅眼眸中的偏执越来越深。
“你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对我的感情下了死罪。”他捂着自己揪心痛的心脏,压下喉间的艰涩,“我接受不了,三个月说短也短,为什么就不行呢。”
眼见他眼眸逐渐红了,秦安一瞬间手足无措,仿佛现在自己是个千古罪人一样,扼杀了别人的真心。
其实沈琅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