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来势汹汹,来得也快,去的也快,只是转瞬间便已停歇。
裙摆下被雨水和鲜红的血浸透,惨白的面庞倔强的皱紧了眉头。
她在等,等那个少年来救自己回家。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色暗淡下来,周围寂静一片,唯有淅沥沥的雨声和呼啸的风声。
老院子里
睡了几个时辰,燕临也已经醒来,他睁开眼睛的那一下立马发现了怀中的纸条。
他坐直了身子,字条上写:“我去山顶了,醒了就赶过来,山顶上的星星一定比任何地方的都要明亮。”
燕临读完了,他不由自主的下床,穿上鞋子,嘴角挂着丝丝笑意,正要如她字条上所说,可一开门,呼啸的风声,浸湿的土地。
明明是大雨过后的样子。
他着急了,跑去门外。
“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啊?”老夫人拄着拐杖走来走去,眼睛望着那条前往山顶的小道上。
老爷子看上去,也非常慌张。
“秦安还没回来吗?”
燕临跑过去。
“嗯,这下着大雨路上肯定很滑,一不小心摔了怎么办啊,再说刚刚还打着雷,这里树林这么多,万一不小心……”
老夫人不敢往下说,这年迈的模样如今更加明显了。
燕临回屋拿起剑,“我去带她回来。”
他异常坚定,眼眸透着从未轻易展露过得狠光,似乎生气了。
“燕公子,注意安全啊!”
还好燕临轻功不错,他顺着树干应该很快就能赶上他们了。
一整片的森林,你在某一处树荫里。
他何时那么害怕过,只单单如今。
“秦安!秦安!”他喊哑了嗓音,呼吸越来越紊乱。
不知为何,着急找救兵下山的三人没有与燕临会面,他愣是快要上了山顶。
就在半途中,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微弱的声音。
潮湿的土地黏住他的鞋子,鞋底的泥巴很重,他的每一步都不那么灵活。
大雨冲刷了脚印,可依稀有些痕迹。
他顺着那一丝丝的痕迹,直至在一棵大树下。
在一旁的地上有些不一样,痕迹范围很大,泥土更深,似乎有点拖拉的感觉。
距离一直延续到山坡底下。
燕临握紧剑柄的力度更加用力,指尖泛白,他毫不犹豫奋力一跳。
只是看到一个深坑,像是捕猎专门挖的陷阱。
他只是探头一望,顿时寒到了心底。
“秦安!”
秦安并没有答应,即使听到了有人唤她的名字,她眼睫动了动,嘴唇上还挂着水滴。
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挣扎了,疼的想死。
燕临迅速跳下去,他蹲着身子,轻轻摇晃她的肩膀,温柔担忧的神情,“秦安,你醒醒,哪里受伤了?”
闭上眼睛先是听见声音,秦安惨白的面庞,她心终于安心下来了,她勾出一抹逞强的笑,喃喃道:“燕临,你来了……”
燕临揽抱起她的腰,正要站起来,怀中少女一声闷哼,痛苦的叫出声来。
他顿时僵住了,动也不敢动,“怎么了?”
秦安抬眸盯着他,皱着眉,眼眸一层水雾,可怜憔悴的小模样,好不让人心疼,“我的腿……好痛……”
他极为小心的又把她放在那都是黏糊糊的泥巴上,视线放在她的身下,这才看到她脚腕处那触目惊心的血痕。
燕临顿时大脑一片混乱,他不知所措的瞳孔紧缩,喉结不停滚动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腿被捕兽夹给夹住了,我不能动了燕临。”她哽咽道。
在她这么说出来时,其实燕临很震惊,他不敢相信看着那么娇贵的秦丫头居然承受了这等的痛苦,铁齿死死咬入血肉,连男子都受不了。
燕临深吸一口气,“夹子呢?”
“受不了了实在太痛了,那夹子被我撑开了。”她语气虚弱,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说着一边在地上摸索着什么。
“我找不到,这里好黑。”
燕临已经撕开自己衣服,长长的一条,他在给秦安包扎,黑紫色的绸缎一圈一圈的缠在她受伤的部位上。
他皱眉,“忍着点,我带你回去。”
天色渐晚,山上一点灯火都看不到,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燕临背着她,他很急,想赶快回去给秦安治伤,一个人或许很轻松便能下山,可他身上背着一个伤势不轻的小丫头,他只能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回去。
艰难行走中,还不停抚慰她。
秦安额角冒着冷汗,全身都无力的搭在他的可靠的后背上,“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知道今天会下雨,还害你也这么狼狈,害那么多人替我担心。”
她的声音越来越没底气。
燕临依旧温柔,“这怎么是你的错呢,今一早那么大太阳谁知道会忽然下雨。”
“是我太贪玩了。”
“回来不就是来玩的吗,再说你这年龄就是爱玩耍的性子,人之常情天经地义。”
他侧过头,对着秦安一笑,“我可比你顽劣多了,你这还是洒洒水啦。”
秦安又忍不住心动,她趴在燕临的脖颈后方,他俊俏如风的英姿,挺拔的鼻翼,就在眼前,很近很近。
这是他离自己最近的一次。
那么清晰,那么炫目,那么难以忘记。
她不由动情的说:“燕临哥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燕临似乎知道她在盯着自己,头一直侧在能出现在她视线的那个方向。“有那么好吗?”
他嗤笑一声,一点都没当真。
“若是以前,他们定会好好的责怪我一番,说我贪玩说我不小心,说我天天出去闹不分时间,只有你不一样。”
“他们也是心疼你。”
“我知道,就像爹爹说的可能我真是娇纵惯了,一句批评的话都听不得,尽管我知道他们确实是为我好。”
燕临没有说话。
…………
不知是何时。
自从请老郎中看过伤之后,秦安便一直昏睡不止。
直到在第二日,又是一个夜晚。
在其他人都陷入梦乡中时,她却睁开了眼睛。
本以为是空无一人,可床边坐着那个她期许一直在身边的那个少年。
身旁趴在床的外边的燕临也睡着了,没有发现床上的少女已悄然醒来。
秦安此时大脑还是懵懵的,她眼眸无神的望着房檐,持续了一小会。
“我要喝水。”
在她说完这句话时,才发现一旁睡着的燕临。
她特别惊讶,小心坐起来,弯着身子,动作小心机了,就怕惊醒他。
虽然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不过她很感动,一想到燕临这么关心自己,一直守着自己,她忽然想紧紧抱住他。
她盯着燕临的面庞,忍不住发笑,“还说不喜欢我,真能嘴硬。”
此刻,她无比确定。
所以幸福。
一生中有无数个快乐时光,可让人感觉到幸福的时刻,却极为渺茫。
她在慢慢成长,慢慢学会爱人。
她又重新躺了回去,头靠在与他邻近的位置,就像两个人在温暖中相拥。
直至清晨,他们都起床了。
还以为秦安还在昏睡中,他们几人特别担心,正要再去清老郎中时,她的房间里有了动静。
燕临是第一个进去的,一眼就看到了秦安坐起来的举动。
“你别乱动!”
他急切的跑过去,表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缓和,“扯到伤口,可有你好受的。”
秦安这才意识到前几日的意外,她好奇的睁着大眼睛,“你真的把我送回来了?”
“不然你以为还有谁?”
“那你可真厉害。”她惊奇的样子可爱极了,“第一次上山都能那么熟络,想当年我头一回上山的时候还迷路了。”
燕临在帮她换绷带上药。
“那你怎么回来的?”
“子奇找到我的,当时也是天黑了。”
燕临手上的动作一顿,“怎么,失望了?”
秦安不明所以,还傻乎乎的笑着。“失望什么呀?”
他语气一如既往,让人分辨不出有任何的情绪,“不是那个子奇先找到你的,居然是我,看来你对我并没有抱有太大希望呀。”
他的眼眸一直盯着伤口,认真极了,中途却不曾与他对望过一眼。
秦安低着头,试图对上他的眼睛。
可他似乎是故意的,一直避着自己。
秦安也不气馁,左盯盯,右瞅瞅,锲而不舍,乐在其中。
这令人头疼极了。
燕临轻轻低叹一口气,头一歪,眼皮往上抬,刚好与她的视线相撞。
他无奈的口语,尾音拉长,“怎么啦?”
秦安眯起眼睛,一副想乐却又死死憋住的神情,“燕临哥哥,你是吃醋了吧?我可以这样想吗?”
他眸一动,心中泛起一点涟漪。
“不要乱想,你是知道的我喜欢……”
她有些生气的打断,“好了好了,你不用提醒我,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说完气呼呼的板着小脸,轻轻撅着嘴,双手抱胸,脸别到别处,胸口一起一伏的。
看样子,是已经生气了。
燕临顿时觉得好笑极了。
这个小丫头是他见过最让人摸不透,但也是如璞玉一般纯洁透彻。
她是一个感性的人。
情绪去的往往比情感还要快。
情感也是来得莫名其妙。
燕临从胸口领子里掏出一个东西,用油纸包住了,递到她眼前,“给你这个,就不要生气喽。”
秦安转过头,诧异的看向他,“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秦安一层一层的打开,里面的气味越来越扑鼻。
居然是一个大鸡腿,还冒着热气儿呢。
“你从哪来的?”
“其实我刚刚才从市集上回来,想着等会儿你醒了肯定会饿,猜你喜欢吃这个,顺手就买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醒啊?”
燕临脸上的笑容更深,一副看透的模样,“其实昨天晚上你就醒了吧,我察觉出来了。”
昨晚的行为被他戳破,秦安这时候才害燥起来,脸颊红红的。
她不自在的直接啃起了鸡腿。“你可真坏心眼。”
很快,嘴角油乎乎的,手上也是。
燕临笑着,“好吃吗?”
“这家生意可火爆了,我可排了好长的队呢。”
秦安喜滋滋的点头。
她在这几天愣是修养了几天,不过大事可没忘。
现在走是能走了,不过就是一瘸一瘸的,还得有人搀扶。
吃完中午饭,她偷偷对着燕临道:“我们去找子奇。”
“找他?”燕临眉间一抹丝丝愠色,不过好歹他强忍住了,“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玩啊?”
秦安娇哼一声,“你不是要那玉石吗,过几天我们就要回去了,在不抓紧就晚了。”
若她不提起此事,他怕是就要忘了。
此时也并无波澜,他淡淡的掀起眼皮,“技师那么珍贵,他想必不会拱手让我。”
“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同为好武之人,谁不想打造一把绝世好剑?若我是他,我并不会如此大方。”
秦安想想也是。
在凭自己对这好友这么多年的了解,的确有些不可能了。
她有些好奇,“既然你都想的这么明确了,为何你还要跟着我一起来呢?”
燕临笑笑,没有说话,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这么做了。
秦安不禁为他感到可惜,“那你这一趟不就白来了。”
燕临熟络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语气无奈道:“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这一趟,对我来说很值。”
“所以啊,你别想着跑这跑那的了,好好给我养好伤。”
秦安下意识想亲昵的抱住他的胳膊,可大脑中闪过什么,只是搭了上去。
眼巴巴的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那等我伤好了,你还能这么陪在我身边给我解闷吗?”
燕临垂下头,低眸对她露出一丝都不锋芒的痞笑,“我是什么跟屁虫吗,还给你解闷,把我当什么啦。”
“把你当自己人呀。”
他又点了下她额头,“可真好意思说啊!”
“哼,我实话实说罢了。”
他们一直聊,不过看着像是秦安在喋喋不休的,不过燕临却没有露出不耐烦。
说起了许多她之前的事。
说起了第一次上山时迷了路就是子奇先找到她的,第一次穿男装被人揭穿的窘迫,还有上一回被打手板的委屈。
燕临一件一件都听入耳中,牵住了心绊。
他们打算在待个两日便离开。
可奇怪的是,自从秦安醒了之后子奇也从未来看望一次,这几日都没见到他了。
真是不对劲。
秦安问了爷爷奶奶,他们说子奇现在正忙,赶着铸剑。
日日夜夜,很少停歇。
看来,玉石一事是真没可能了。
匆匆吃了晚饭后,趁着夜深了人都睡着了,秦安拄着燕临特意给她做的木拐杖,脚步轻轻,深怕惊动了隔壁的燕临。
他武功底子好,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他。
弯着身子,秦安小心翼翼的终于踏出了院子,有目的似的直接往一个方向赶去。
果不其然,夜里众多人家,只有一户亮着灯,就是子奇家。
仿佛他们有心灵感应似的,她还打算悄悄跨过矮矮的栅栏,抬眼只见子奇就在她面前。
那里,光亮最暗。
她吓了一跳。
秦安下意识就要举起拐杖朝那人打去,被他精准的握在手掌中,低沉的嗓音,“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秦安表情一刹那如烟火般绽放,“子奇!”
“嘘。”他指了一下里屋的方向。
秦安朝着看了去立马了然,压低了声音,“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子奇白她一眼,往她位置拐了个弯,手里还拿着大铁锤,站在她正方向面对面,“我不知道,只是大老远就听到了哪个小老鼠窸窸窣窣的往这边来的声音,偷偷摸摸的还以为要来贼了呢。”
他语气懒散极了,带着倦意。
不过,这举动,秦安这才发现子奇这小子光着上身,光溜溜的依稀好能看见好身材。
秦安视线避着,“你才老鼠呢。”
要不是他没穿衣服,按秦安原本的性格早就上手捶他了。
黑暗中,往往最能验查人的身手。
这不,也就只有子奇发现了,那棵树后藏着人。
至于是谁,他很清楚。
这人是跟着秦安一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