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指着一位大汉,对我们说:“他就是小碗,你们老爹今后就由他护理。”
小碗力气奇大,老爹那么沉的身子,他轻轻一抱, 就从轮椅抱到床上。这时我看到,邻床的病人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枯干的手,拍拍小碗的肩膀。小碗回头说: “你又怎么啦? 饿啦? ”邻床点点头。这病人面黄肌瘦的,鼻孔里插着管子,眼睛很大,笑得有些怪异。
小碗就丢下老爹,给邻床张罗午餐。
小碗一人要管好几床病人,很辛苦,饭量也大。老爹就把病号餐都给了他。我们送去的饭菜,有时也拨给他。小碗来者不拒,吃得很香。小碗把医院当家,晚上也在病房过。我问他怎么睡,他指指我坐的凳子,说,把这拼起来就行。
小碗夫妻都当护工,妻子在另一家医院。他跟我说,女儿读书,正是花钱当口。
但老爹住这病房也有烦恼,就是常丢东西。什么橘子啊,肉松啊,小食品啊,虽不值钱,但老爹到时要吃,翻箱倒柜找不到,也很要命。那天肉松不见了, 太太特地又去买了一袋港式肉松,可才过一天,又没了。病房里出了这样的“案子”,老爹很不开心。
一天下午, 小碗把我们拉到病房一角,悄声说: “‘案子’破了!”我问: “怎么破的?”
他拿出肉松、橘子,背着身朝邻床努努嘴,说:“在他被窝里发现的。”
我们很吃惊。小碗解释道: “这病人鼻饲做久了,馋得不行,你们不要怪他。”我连声说: “不怪他不怪他,东西给他吃。”
太太说: “医生关照过, 他不能吃东西,说万一食物呛进气管,要出大事。”
我就建议,这事要跟邻床家属商量一下。小碗连连摆手,说: “不行不行,你们不知道他家里情况。”我问: “什么情况?”
小碗说: “你们不要看他现在可怜兮兮的, 以前可神气呢, 老婆都有两个……”
我问: “怎会有两个老婆?”小碗说:“他有钱时在外面养了个小的。生病后,小的不管他了,倒是老的常来。可老的每次来,都怨气冲天、骂骂咧咧的。要是我们把真情告诉她,她要撒泼, 还要对他动粗。”
我说: “这不行,要闯祸。能想想其他办法吗?”小碗皱起眉头,说: “我再想想。”
这一夜,我和太太忧心忡忡。老爹住过多少医院,没碰到过这样的烂事。
第二天我们照例去医院。没想到,事情已经解决了——身子沉重的老爹,已被小碗抱到另一张床上,与邻床隔了一个铺;这还不算,小碗还在老爹与邻床之间,竖起了一道屏风。真是大力神小碗!从此以后,老爹再也没丢过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