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与姚惜各自将琴装进琴囊之中,都斜抱在怀里,去到偏殿里了。
这是宫里专门为他辟出来的,作休憩之用。
他步子迈得不快不慢,正好让姚惜跟他差了半步,俩人都不是路上爱说话的人,自然安静地同步走着。
到得偏殿门口,还有个小太监倚在门廊下伺候,一见谢危过来便连忙站直了身体,满脸挂笑地凑上来:
小太监少师大人辛苦了,这是下学了吧?内务府有前阵子福建送来的秋茶,奴给您沏上?
谢危淡淡地“嗯”了一声。
又嘱咐一声,让那小太监备着些点心。
那小太监闻言便下去沏茶备点心了,走的时候都不敢多看姚惜一眼。
一踏进去,一股暖融融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姚惜逐渐放松下来。
她将自己的琴放好后,便定定坐好,等着谢危说话。
等了好一会儿,殿内也没听到谢危的声音。
姚惜缓缓抬眼望去,与谢危的眼神正好对上,她不由得一怔,感觉怪异和……熟悉。
谢危也不躲闪,定定看着她,最后是姚惜先开口:
姚惜先生不是要指导我琴吗?
怎么不说话?
谢危竟对她说:
谢危先前本是有这个打算的,但今日听了你的琴,反而不知该教些什么了,只好仔细思索。这事不可急。
那你这般看我做甚?
姚惜不信这话,心下嘀咕。
少女如花隔云端,一颦一笑皆动人心魄,此刻坐在琴案后,光打在她身上,只定定看着他,眼里仿佛只有他。
谢危有些隐秘的兴奋,不敢表露出丝毫,只死死地压着自己的衣服,掩去眼中的情绪。
他压了压嗓,抬眼说话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谢危你今日听课可有什么不适?
这是问你自己的课还是其他先生课啊?
怎么关心起自己的讲课来了?
你还怕自己讲的不好?
姚惜自是都熟悉了。
谢危姚姑娘不必不敢言。为公,我是你老师;为私,我受令父所托,这只是关心你。”
谢危姚姑娘在我这里,可以更放心些,不必拘礼。
这话说得一字一眼的。
少女心中有数,这言行已超过姚父所托,倒更是像谢先生私心。
她想起姜雪宁对谢危和自己之间的怪异反应,又不知为何在谢危面前总浮起一些奇怪的阴暗想法,总忍不住表露肆意。
放纵自己问出那话。
姚惜所以谢先生是以长辈身份自居?
姚惜挑眉而问,颇有些直言相随。
谢危……自然。
不是。
谢危平静道。
但焉知他懊恼得有些生气,难道就把他当成长辈吗?哪里合适了?
他勉强一笑,保持着些自有的风度。
谢危姚姑娘可以平日当谢某是朋友,我与你探讨琴,可谓互亦师亦友。
然后便不再说了。
让姚惜跟着他练琴。
*
等那小太监端了两盏茶来,一盏搁在谢危手边的炕桌上,一盏搁在了姚惜面前的琴桌旁,放好茶盏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谢危先让姚惜润润喉,自己才端起茶来喝。
一转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白影。
竟是只雪团似的小猫儿。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更不知何时来的。
巴掌大小,眼珠子墨蓝,浑身奶气,正蹲在窗沿上,朝殿内张望,一副跃跃欲试就要跳进来看个究竟的模样,还“喵呜”地低低叫唤了一声。
谢危眼皮登时跳了一下,身形微僵,不动声色地往后先退了一步。
姚惜对猫没有特别喜爱,但看这猫可爱怜人的姿态,也多看了几眼。
转眼去看谢危时,发现他正皱着眉,扬声便唤:
谢危来人。
殿外伺候的小太监立刻应声进来:
小太监少师大人有何吩咐?
谢危眼底凝了霜色,手指一动,便要去指窗沿上那雪团似的小猫,可要指着时又收回了手,道:
谢危不知是哪一宫的猫溜了出来到了这里,抱走着人去问问。奉宸殿乃读书清净地,往后别叫这些小东西进来搅扰。
小太监顿时有些战战兢兢,连忙道了一声:
小太监是。
然后快步上前将那小猫抱了下来。道:
小太监奴这就着人去问问,往后定严加查看,不叫这些小东西进到殿里。
姚惜从中微妙地感觉到,谢危的神情不对劲。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中出现,谢危怕猫。
她也不说什么。
倒是谢危古怪地说:
谢危姚姑娘怕不是烦了,想下课了。
她还没说什么,谢危就让她先回去了。
走出去前还幽幽来句,
谢危明日别忘了来。
吓得她差点跑出去。
这谢危,不装了是吧。